人们都说城里到处是黄金,走在城里的街道上都能捡到钱,生活在城里的人个个都有钱。小杨怀着赚大钱的梦想,到了这座城市,他是晚上来到这座城市的。那天晚上,坐在车里的他,尽管车窗外的风是冷飕飕的,可是车外万家灯火,实在让他激动不已,他从来没看到过这么多的灯。平时在家,看着村里村外的灯,也不过如豆般的大,也不过星点星的,而城里的路灯就像一条条火龙,城里屋里的灯就像浩如烟海的银河星系。这样长夜地亮着,不知要用多少度电,一支灯一年至少也要几千度电吧,整整几千元的电费。
想到自己是到这座城市赚大钱的,因此,他不相信,他所起的作用不如那么一盏小小的灯,他一年也要在这座城里挣他好几千元钱。第二天醒来,这座城市给他的印象是,挤着“细长脖子”的城市,“细长脖子”里全都是格子叠着格子,马路上的车子全像排列有序的去搬运食物的成千上万只工蚁,而马路上的行人,就如同到处觅食的蟑螂。
起初他很惊讶,甚至还有点恐惧,但是在这里他找到一份销售工作,生活一个星期之后,他自己也融入到这股洪流中,在他的眼里,这些没有什么希奇的了。
不到一个月,小杨渐渐感到灭顶之灾要光顾自己了,他所有的盘缠所剩无几。礼拜一,小杨一大早就在翻箱倒柜,像是丢掉了什么要命的东西,这就是个中原因。虽然脸修饰得干干净净,但更加尖瘦,更加死板。初来时那种兴奋的眼神没有了,代替的是神情漠然。他在找钱,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坐几趟车,买几份快餐。然而在他的钱包里,最让他得意的就是一张皱争巴巴的十元票子,其他的是五元两元纸币,一元和五角硬币。虽说一大堆,但总在一起,也不过五十元。要不了几天这些都会跑到公交车的投票箱里,街边小店老板的腰包里。过不了三四天他就会变成穷光蛋。他的手指反复倒算了几遍,千省万省,千算万算,最多还能维持三四天的光景。我还得找找,他想,也许在这些衣服的口袋里还藏着一张十元的票子。就在几天前他就从一条破短裤里找出几张,那几张是他从家里出来时,坐车怕贼偷走,掖在裤兜里的。
现在他已经被挤到社会底层的最底层了,他面对着缺钱的最大威胁,缺钱让他忐忑不安,只觉自己四周都是墙。要是这两天再没有经济来源,他面临着弹尽粮绝的窘境了。可他偏偏有一个怪脾气:他不愿意到处借钱。向别人借钱只能是证明自己没用,要是谁说他没用,那简直是要了他命,对他来说,那是不能够的。
他又动手翻起那些口袋来,其实里面的钱他在几天前就拿出来,交到商店,饭店以及公交车的箱子里了。昨天他照样不知道翻了多少遍,今天早上他也翻了x遍。他期待自己能在里面找出一张,哪怕是一张,五元的票子也好,它也够一餐饭呀,但是没有。为什么那天要把那几张票子捣出来呢,他想,他想一件件衣和裤的袋子找下去,尽管它们从来没和钱打上交道。再者,时间也不够了,他得上班了,就算有时间翻,也是令人痛苦的。他的眼睛一直盯着,他有一种眼珠会掉到衣服口袋里的感觉。他真想埋在那些口袋里,永远不要醒来。全是些垃圾,他大骂了一声,这声音是从他内心里发出的,被压抑了好久,那些衣服他一把抓地塞进了柜子里。
他把桌子上一面小镜了,凝视着自己尖瘦的脸,脸色苍白憔悴几乎没有血色。眼睛更是没有光彩,两个黑瞳孔就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雾一样,连一个小小的影子也映不出来。然而,不知怎的,在他的眼睛里亮过了一道光亮,朦胧之间他看见自己住在一间豪华的卧室里,手撑着桃红色梨花木镏金包裹的梳妆台,正面镶着一面瘦长的桃心镜子。在镜子里,他看到自己西装革履,身边还依着举世无双的女郎。房子豪华级了,天花板镶钳着水晶吊灯,床幔和被缚,沙发都是绸缎面料。
突然他喊了一声,我是最优秀的,我是最棒的。
他本想多喊几遍,但他现在站的是什么地方呢,他咽了下去,呆苦木鸡似的。他要上班了,今天是星期一。
每逢星期一,公司都要开周会。所以一到八点半的时候,公司里早已聚满了人。他讨厌开早会,讨厌登台发言,讨厌唱那个所谓的励志歌,他恨透了。那些上周业绩优良的人总会让他张大老嘴,让他吃惊不已。更让他自己尴尬的是,他上周在上面说的,也是他第一次登台说的,他只觉自己只打雷不下雨,当然像他这样的人也还有一些。在他看来,这样的宗旨永远也改不了。
现在,上周业务做得好的站在上面,先是对上周工作总结了一番,说了一些经验,然后又自我表态,在大伙儿热火朝天地掌声欢送下来。轮到小杨了。
小杨很木然,大家也不热心地看着他,他一下子不知说什么了,十个手指头握在一起,余光在观察陈总,但在陈总的表情里他看不出有什么心思,对于老板究竟有什么心思,他懂得了吗!
我这一周争取做一个单!然后像赔罪似的向大家作了一个揖,就下来了,坐到位置上,低着头,脸上更加煞白了。陈总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忐忑不安地,直到会议结束。
中午他没吃饭,同事叫他一起饭,他扯了个谎说自己吃过了,你们去吧,人家也真的相信他了,留下他一个伏在桌子上痛苦。一下子让自己的肚子空着,实在不好受,他想到了两个法子,可以减轻自己的痛苦,第一就是多喝水,有东西 总比空着的好;第二是睡觉,感谢上帝赋予人的这个基本的生理,睡觉的时候,就像死去一样,还有哪种痛苦不能在睡觉中忘记呢?
他背着公司里的人,喝饱了肚子,微微热地出了一点汗,睡意也就来了,他睡了。
我们产品最新研制的,而且是xx工程之一,省政府专指定的产品,黄省长还给予极高的评介,绝对好用。
谁这么早就联系客户了呢,他痛苦地抬起头来,就是那个业务尖子,第一次见他呆在办公室里,平常几乎不见人影。他一根烟夹在手中,拿着电话正在跟客户说来着。
对,刘总,我们这个产品你放心,我们定是名优产品,国家免检产品。全国各省市正在热销!!
业务尖子的一每一句话都让他吃惊,什么指定的专用产品,什么国家工程之一,还得到了省长的称赞,什么国家免检产品,什么名优产品,越听越让他玄乎了,这些他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呢?产品还刚出来,质检局的人员来过一次,都没过关,还在改进。公司还刚起步,还刚开,连一个像样的办公室都没有,又怎来个全国各都有分支机构呢。
后来他听到其他人怎么跟客户讲的,他更加吃惊了,有的说是国内唯一某某认证的产品,有说某省长买了一个用,而且还写了一份心得,那人连省长的心得也传真过去了。听着听着,他领悟了,他觉得他们都不够意思,这一招竟然瞒着他。
大半个下午的时候,侃侃而谈的人都见客户去了,而留下的是那些实话实说的。小杨也呆在办公室里,究其原因,是因为他的心静不下来,先前虽那么想,但对于一个不习惯撒慌的人要他去撒慌,是要一个过程的。
难道就这样等死吗,眼看大家都出去了。小杨虽是把饮水机的资料背得头头是道,可以说不亚于一个专家了,但就是卖不出去,别人都能见到什么客户他见不到,别人每个都能售出那么几台,拿到一小叠纸币他就拿不到,他不比谁差不比谁笨哦。
小杨定了定神,就这么办,他捶了捶桌子,拨通了一个电话。
你找谁啊
找你周总
周总不在
我知道他在,我约好了今晚在xx餐厅就餐,我忘了一件事跟他说,你帮我转一下。
这样啊,好,我帮你转一下,电话转过去了,小杨摸了一下额头,只觉一手汗。
你好,是哪位?
刘总啊,我是某某公司的,你们公司是正采购一批饮水机吗?
这电话我接得太多了,我们已决定买xx牌的了。
唉,刘总,你怎么敢买xx牌的饮水机呢,你不知道昨天xx牌的饮水机漏电,电死个人吗?
不会吧,你瞎说,这么太的事,我怎么没听到。
刘总我说呀各位都做生意的,你想一想,就算是某某知道这条消息,企业为了形象送点红包给赞助一点就不堵住了!
说得对,太对了,这年头什么东西不可以做假呢?
小杨一听到刘这样一说,就情不能自己,于是又把某某饮水机说了一大通,刘一下子变成好朋友似的叫他过去聊。
“小杨,有进步!”陈总在星期一的早会上表扬小杨一番,他坐了下来。一个星期进了四五千的账,再也不用怕了,就算两个月不销售一台饮水机出去,也不会因没钱而焦头烂额。
他坐下来没多久,陈总正准备总结上周的业绩,就听到门外大吵大闹地,大家都感到吃惊。
“去看看发生了什么?”陈总对文员说,继续自己的发言,早有一个年男子撞了进来,你们这是nn饮水机公司吧,看看你们这是什么产品,什么国家免产品,专用产品,用了半个月指示就不亮了,用了一个月有冷水没有热水了,我用镙丝刀拆开一看,里面是什么,一团垃圾,小刘,你当初是怎么说的。
一个姓刘的没来得急躲避就被逮着了,哑口无言,站在那里,脸涨得发紫。
是张总,有事好商量。
好商量,有什么商量,我要你们赔我钱,我买了你们十个饮水机有九个不能正常饮水了,最后一个也淹淹一息似的,大半天烧不开水。
给我钱,你们干吗不去抢劫,何必这样吭蒙拐骗呢,挂羊头卖狗肉呢?
其他的人一句也没说。
谁知你是怎么拆的,不懂装懂,拆坏了反而怨我们,张总也没料有人来了这一句,气得用手指着那人,那人正是陈总。张总挤不出半个字,你们吭了的钱,你们这纯粹是吭人,以次充好。
我说不是没道理,保单上也写着,如今所有的商品都写着,是自行拆开的一律不负任何责任。
张总把已不成样子的饮水机扔在办公室里,就走了,大家七嘴八舌地对陈总说张总的不是。可随之一个投诉电话又来了,文员一听翻了一下眼睛,吐了吐舌头,怔了一下脖子,半呆不呆的。
“xx公司有来投诉,说我们公司的人造谣说阳光牌饮水机漏电触死人的事情。说我们故意诽谤,无中生有,要和我们公司到法庭上说理。”小杨刚站在旁边,脑子一下子嗡嗡响了。
“是哪一位太不像话,以后谁没分寸地说,我第一个开除,不管是不是业务尖子。”
那人说是姓裴的,文员说,小杨一听不是自己的名字,心情好了一些。原来一个姓裴的也向别的公司造过谣。电话仍旧不断地响,几乎与每一个人有关,小杨只觉心惊肉跳,生怕有人找他,他站在那里如同站在一排刀上,他难受极了。
……
“小杨,周总找你,你再发十台饮水机过去。”陈总接到这个电话忙叫小杨,但办公室里找不到小杨了,打他的手机,他的手机也关机了。
-全文完-
▷ 进入谢鸢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