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个酷爱兰花的人,尤其钟爱墨兰。小时候家里的阳台上种满的全是墨兰。那时候,小小的我总喜欢站在靠近阳台里的窗前,静静地看着父亲为心爱的兰花浇水、除草、修枝。那深沉伟岸的背影如昨日般清晰地嵌刻在我的脑里,让我永生难忘!
父亲从来没有告诉我们,为何这样如此深爱着兰花。我却从来不曾去深究。直到后来,经历了许许多多风雨之后,回过头来想想父亲,他的一生不也是如兰一样有着高洁而正气的崇高的品格吗?
父亲从小是一个有抱负的人。少年时跟随爷爷离开广东新会的老家逃荒到香港,后来转折到广州,凭着精明能干,刻苦耐劳的性情,成为了一间兵工厂的技术骨干,并邂逅了富商家庭出生的妈妈,从此便在广州安了家,生了我们姐弟六人。
据妈妈说,父亲年青时是一个乐观、实干的俊朗男孩。工作起来,可以一整天在车间里忘我地劳作。凭这点,妈妈才会嫁给了当时一贫如洗的父亲。在妈妈年青的心里,觉得我的父亲会带给她一生的幸福。
如妈妈所预料的,在我出生那年,父亲已是一间大型国有企业的副厂长。可是,在那个“文革”动荡的岁月里,我的父母不免也会下放到珠三角边缘的农村进行“思想改造”。或许是那段艰苦的日子,父亲深入了解了农民生活的贫困,与农民建立了深厚的情谊,并从农民身上学会了一套养兰的技术。
随着父亲的职位越来越高,家里从原来的斗室搬迁到政府给予国家干部所享受待遇的大房子。然而,房子大了,阳台小了,父亲更忙碌了。所以,家里那一盆盆父亲精心培植的墨兰只好忍痛迁移到老家,让老家的亲友为其打理栽培。
印象中的父亲是一个铁面无私,秉公办事的人。在他身兼要职二十多年来,却从来没有利用手中的职权让亲友们富裕起来,也从来没有把我们姐弟六人送出国门。而是用他的行动教育我们,还赠我:“处变不惊,成固欣然,败亦可喜”的思想观点和豁达胸襟。
许多亲友们都很清楚父亲的性情。哪怕他们心里很想能得到父亲大字一挥,从而谋取更高的利润使自己富裕起来。然而,他们还是理解和钦佩父亲的。每当老家要兴建祠庙、桥梁什么的,父亲总会毫不犹豫地慷慨解襄,支持家乡事业的发展。
父亲用他平凡的一生深深地影响和教育着我,许多的思想观点在我的人生道路上起了决定性的作用。记得他曾用道家的思想告诉我:“名利竟如何,岁月蹉跎。几番风雨几番和,愁水愁风愁不尽,总是南柯!”意思是说,做人,一定要站得高,看得远,了解得透,想得开,不要太拘于尘世间的虚华名利,人毕竟是渺小的,人生毕竟是短暂的,无须太过拘束,无须太过执著,尽量让自己适意一点,自如一点就行了。
现在,父亲已经年迈,而且因长期忘我的劳作积累成疾。每当父亲病危,老家的亲友总会前来探望,甚至还会带来墨兰花的消息。每到花开的季节,那一盆盆溢满家乡亲友深厚淳朴的情谊的墨兰,安然地放在家里佑大的客厅里,芳妍不浮华,绽放着美丽的身姿,清香四溢。
张学良将军在身陷囹圄时,以兰自勉,曾题诗道:“芳名誉四海,落户到万家;叶立含正气,芳妍不浮华”。我忽然想起了父亲,他的一生,他的灵魂,他的人格,不也是那样正气而高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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