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枝是用手指点醒我们沉睡着的爱情的。
那天下午我作完仓库账,就靠在仓库的办公桌上睡觉。当时因为公司里没什么事,很多非仓库人员都围在一起谈天说天。她是技术部cad绘图员,本身就有资格与理由呆在仓库里。可是我恨透了她们那一班子人。如果不是她们人多势大,原本在办公室做文员的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下调到仓库里来做账务文员的。
人在江湖,身不由已。人事关系,排江倒海。一个势单力薄的弱女子就算恨之入骨,也是无法扭转现世!!
我以沉默与睡觉的方式日渐沉沦,不思进取。
我睡得很香,荔枝坐在我左边。虽然这之前她望我有两个月之久,正如我也观望她也有两个月之久,但我们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尽管我们都有彼此接近的愿望。
“老板来了!快醒醒!”荔枝用手指点着我的脑袋。
我抬头,醒眼惺松地望向门外。老板果然由远而近了,但只是走马观花一晃而过。
我将目光落向荔枝身上,想着她可能也是我的排斥者之一,到了嘴边的一句谢谢又收了回去。
对荔枝,我是恨屋及乌。
荔枝露出细碎的牙齿道,你好象心事重重?!我面无表情地反问道,是吗?!她白皙纤长的手指很快地从皮衣袋里掏出一面小方镜,你自己照照,看看你的脸象不象写满字的日记本。
这个留“剌谓头”,365天不是黑皮夹克就是黑皮西装的人口袋里居然随时都带着镜子,肯定与众不同!
我显微镜一样看着荔枝的脸,眉目如画,未施粉脂。石膏一样白得看见细青筋的纹路。
她纤长白皙的手指开始托腮,望向我,是不是?我挤出许些的笑容,有一点点。
我那一点点心事,终于象无意之中摊开在桌上的日记本,被荔枝看得一清二楚。
因为荔枝总叫我的名——苹果,苹果……
在饭堂打饭,她排在前面,总叫排在后面的我插倒她前面去;在路上,她在左边,我在右边,她边叫着苹果边朝我这边跑过来;到仓库拿样板,有很多仓管员可以带她去找样板,她就偏叫我苹果带她去……
既然劫数难逃,就让它顺其自然好了!
荔枝住的宿舍只有俩个人,我住的宿舍有三个人,因为是双层铺,所以空着一个上铺。住着下铺的荔枝搬到了我们宿舍睡上铺,因为我也是睡上铺,且床与床并排放着的。
也就是说,荔枝与我睡在由两张床拼起来的一张大床上。我们头拼着头。
回到宿舍里的我比上班的我更加沉沦,上班有人管,下班没人管。
我每天晚上七点钟就睡了,真睡与假睡自己都难分。
荔枝每天在宿舍里学英语学日语。
开始几日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她学她的,我睡我的。
后来有一天晚上,我又早早地睡了。荔枝的手指插进我的头发里,梳了几下后,就按了按我的头皮,唉!你振作点好不好!多学点东西,看谁能挤开你?!
我本来还没想通我在办公室呆得好好的怎么就被人挤到仓库里的!被她一说,我就来了气。原本没真睡的我瞪时坐了起来,怒视着她,都是你们那帮人,没一个好东西!那几个经理都是从你们那个公司过来的,原办公室的人,哪个不是被你们那帮人挤走的!我都不知道我在仓库还可以呆多久!
她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似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我,我可没在她们中间说你半个不是。
天知道你有没有说?一个窝里出来的!
“我发誓,如果我说过你半个不是,天打五雷轰!”她举起她那白皙纤长的手指“请你信我!
“谁要你发誓了!”我将她举起的手打了下去“雷打死你荔枝可不管我苹果的事!”
她哇的一声哭出声来。我没理她。
她们那一帮人实在太可恨!她也一样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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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宿舍睡下铺的那俩个女孩子,一个因找了男朋友搬出去住了,另一个因为不习惯荔枝深根半夜还在开灯看书搬到了另一个宿舍。
宿舍里只住着我与荔枝。
荔枝与我搬到了下铺,她睡外面,我睡靠墙壁的里边。
她每天夜里一只手翻书,一只手专门梳理我的头发。无论我是真睡还是假睡,她都梳。
我一边享受她纤长的手指带给我头发的快感,一边恨着她。
仓库里原本人数已够,却又分来一个也是从荔枝原来那个公司的女孩子。
我是明了用不了多久我将被她们那一帮子人踢出仓库,又有不了多久将会被她们那一帮子人踢出这家公司。
我是不会自动放弃的,宁愿沉沦。因为这家公司的工资是全镇工资最高的。
我更恨那荔枝她们那一帮子人了!
我将所有的恨意都转到了荔枝的身上。
我要在未被她们那一帮子人未踢出仓库存之前,让她们那一帮子人那些喜欢荔枝的人看到荔枝的沉沦。
有了这个仇恨报复计划,我一夜之间变成了另一个人。
我天天在宿舍里唱歌,天天跟荔枝学英语。有时还请荔枝去滑冰跳舞,有时叫她陪我逛夜市……
我的转变,荔枝喜上眉梢。
有一天夜里,荔枝象往常一样梳理着已假睡的我的头发,我坐了起来,将她的腿端直之后,把她手里的书扔开,我坐在她的腿上,双手搭在她的肩上,温柔极致地道,荔枝,别看书了。
荔枝的全身象发生了某场地震一样震荡着。
她静静地抬头,直视我,然后她眼里的眸子在眼白里象两滴炭素墨水滴入了清水中,黑牡丹一样一层层盛开起来——
她纤长的十指在我的脸上来回抚摸着,声音是颤栗的,苹果,我来了多久,就看你沉沦了多久,你知道我有多心痛吗?!现在看到你终于振作了,我真的好高兴!
我心头一酸,但很快被恨意淹没。
我躲开她的目光,低吟了一句我知道之后,舌尖在她的嘴上一厘一厘扫过去——
她慌乱地张开嘴,舌尖窜入了我的口腔内——
刹那间,我们的舌尖象两杀嬉戏的鱼儿在彼此的口腔内探索、游来游去、钻上钻下、左蹦右跳起来——
我的头抵往她的心窝,她一边叫着你轻些你轻些一边将我的头往她的心窝里按。
我撕她的内衣,吻她。吮她、啃她、掐她。她抓我,按我,舔我,啃我……
此夜之后,荔枝象二战时期的空城,一日一日沦陷。
她每天夜里用手指给我梳头发,每天早上用牛角密梳给我梳头发,每隔一天帮我干洗一次。头发。我一边享受,一边让欲望随着她的手指飞舞。
她的笑容,象我头上的泡沫,洁白、纯情、棉花一样温暖。
我的头发原本又厚又黑又垂,被她的手指打造得如此登峰造极。她们那一帮子人见了我都惊叹道,你的头发可以去拍“飘柔”洗发水广告!
荔枝有时还帮我编无数条细辫子,她说我那个样子最象“海市蜃楼”电影里那个女主角。
路人见了我都要回头再回头,侧目再侧目……
荔枝看着我,满眼柔情。恨不能我是一杯可口可乐,她可以随时一口吞尽。
我却想着我要让她们那一帮子人看到她成残骸、成废墟。
荔枝歇斯底里的沦陷起来,晚上不再学英语学日语。一下班吃过晚饭她就问我要不要洗头,我说要她就洗。我说不要她就忙着冲凉。然后就裸着浴巾钻入被窝,等我一上床。她就迫不急待地吻我、啃我、抓我。我总是变着花样啃她,直到她象一只猫尖叫起来……
不知是荔枝找个她们那帮人的人事经理还是另有因由,我居然安然无恙地呆在仓库里做着我的账务文员。
而荔枝的沦陷,已被我一夜一夜的精心打磨得登峰造极。
我心里有说不出的凄凉与得意。
我辞工了。
收拾完行李要走的时候,荔枝用背关紧着门。她的纤纤素手象往常一样梳理着我的头发,泪流满面,为什么要走?厌弃了我吗?!带我一起走!我挪开她的纤纤素手,面无表情地道。没有厌弃,我原本就没有爱恋。她望着我,你的话什么意思?!你是说,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我别开她的目光,是的!——我不知道。
“请你再要我一次!”她将她的皮西装的扣子一粒一粒解开。
我抓紧她的纤纤素手,将她的扣子一粒一粒扣上,冷冷地道,我没时间了,我请的“的士”在门外等我。
她的舌尖在我脸刷了几下,然后取下脖子上的玉放到我手里,无论到了哪里,请你告诉我一声,请你记得我爱着你——
我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推开她提着行李箱风一样匆匆跑下楼,钻进“的士”内。我叫司机开快点——
我从“的士”的反光镜,看见她在拼命地追跑着——
直到我再也看不见她。
我的泪开始喷涌而出。心象断裂的冰快,咯吱——咯吱——脆响。
因为很多次我也曾经如毫无杂质的水,漫过她多情的纤纤素手,漫过她周身寂寞的热情。
2007.04.05 9:520作于衡阳天马大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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