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能......能借电话”
“伯伯,找妈妈......能借我电话......”
那个略带恐慌,无助的哭腔越靠越近,身边的声音也越来越嘈杂。
“啊,今次骗人的是小女孩......”
“切,骗术也要改革呗!”
“哈幸亏我们早就识破......”
这一定是骗局,一定是,旁人都这么说了,怎么可能会是假?他狠狠地闭上眼,试图堵塞所有从心底逃逸而出的慈怜。抽泣声在耳边绕缭,紧紧地缠住了他的每根神经,扯出了他的回忆。
天空是蓝色的,是牛仔裤洗得发白后的淡蓝。他就是在这天,因自己的判断失误被骗去身上的所有钱。 他颓然地蹲在马路边,双手紧紧地抱着缺了一个轮子,沾满泥浆的旅行箱,表情木然,以至于汽车起的污水飞溅打到了他的脸,也浑然不知。就在12个小时之前,因为那男人说的一句话:等我,我一定会还的。他把身上所有钱都塞给男人。他们一定会回来的,他们也许是迟了一点儿,也许是忘了,不过他们一定会回来的,会还我钱,还会告诉我说,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娃。他不停地往自己的脑里灌下这话,直至那段对话的出现。
“现在的骗术高明啊......”
“......扮孕妇......”
“人啊?骗了钱还不跑......哈......”
"没钱生孩子,跪地求路人”的感人场景,配上“现在的骗术高明”“扮孕妇”“人啊,骗钱了,还不走”的旁白存在他的脑海里,像一部出了故障的放录机,聚出的光卡在这小段胶片上,每一次快进,慢进或定格都重重地敲打着他的脑袋。他突地站起来,由于蹲得太久,脚传来阵的麻痛,像一只只热上锅的蚂蚁,钻入了他的脚底,也钻入了他的心。他们......不......怎么会是他们呢?不,自己没有被骗,一定没有。他分明记得那男人的眼泪,他记得那男人渗出血水的脚,记得 三轮车上女人惨白的脸,记得......他一直相信他们会回来的,所以他一直一直一直地等,等到的却是黑夜。黑暗把他推到了残酷真相的边缘。摸着自己麻木的小腿,这一刻,他明白了,上火车时父亲的话:“要小心人呐。”
我想说。
人是不是摔过交以后就断定路是不平的,所以从此立足不前?如果不是,那为什么受过一次伤害,便断定身边的每个人都是不怀好意的,所以从此不再相信任何人,从此对任何事都冷眼旁观。
我想说。
‘辩'这个字是不是已像放置了三天的面包那样开始变质,发霉?如果不是,那为什么该怀疑的,相信了,该相信的,怀疑了。哦,不是,我想我说错了,不是”辩“变质了,而是我们都患了白内障,如是而已。
人来人往的商业大街,繁华异常。空气中浮动着鄙夷,恐惧,不安各种情素混合着,发出阵阵恶臭。对于那个小女孩,人们的结论只有一个——“骗局”。每当小女孩想接近人群时,行人都纷纷躲避,并在她的背后指指点点,不时还发出一,两句粗言俗语。小女孩大概知道现在“时机”未成熟,她识趣地没再靠近人群。她在包子店门前停下了脚步,直直地望着那些包子,沾满灰尘的双手在背后不停地檫拭着。她就这么静静站立,没动过一步,直至听到包子店老板的啐啐骂声,看到包子店泼出的一盘热水,她才急急忙忙跑开,踉跄得差点绊倒。她躲在一个可以闻到包子味的角落,她把脸深深地埋在胳膊里,微微地抽动着肩膀,也不知道有没有哭。“算了,当施舍她吧,五毛算什么?”准备离开的他买了一个包子来到她的面前,想象中的一样,“脏兮兮”的衣服,“檫伤”的膝盖,怎么能装得那么像,他似乎闻倒她身上跟“那男人”一样的臭味道。接下来发生的剧情应是:小女孩吃了他的包子还缠住他,要他给电话。可谁又猜得到,最后,就是包子刚接触到小女孩发紫的嘴唇的那个瞬间,有一只手打掉了她手上的包子,包子滚到路中央,被无数的脚践踏着,没有一丝的难过。待他反映过来时,小女孩已经被人抱走,她爬在那人身上大哭。似乎要把几个小时的委屈全部哭出来。那人说,以后不许吃陌生人的东西,他们会把你拐走的。
原来,这是真的。
原来,她真的跟妈妈走失了。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手重包子的余热早以被风吹干。
他终于相信小女孩走丢了,他也终于知道,他自己把自己给弄丢了。
这天的天空是蓝色的,是牛仔裤洗得发白后的淡蓝。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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