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葛,跟着出现场!”
听到赵队长的这声命令,小葛愣了一下,大傅拍了一下他的脑勺,他这才恍然是真的让他去案发现场了,急忙说:“是,队长!”
小葛警校毕业后,自从到了刑警支队,就盼着有一天能亲自参与破案,这也是只要做警察都想往的事情。以前的几个月他只是在家看电话或翻阅已经破案的卷宗,经常在办公室的除了他这个新手,就是一个只懂研究集邮,而从来不过问案件侦破的老虞。老虞据说不但是刑警队的元老,而且也是公安局的元老,但参加工作到现在一次功都没有立过,虽然侦破过十来个案子,却都是非常简单的案件,属于二十四小时内就锁定嫌疑人,逮捕归案的平淡无奇那类。哪象赵队长、大傅他们,每一桩案件都象电影里演的一样,过程复杂、经历刺激,最终拨开迷雾见青天,把潜藏很深的犯罪嫌疑人给挖出来,所以他们年年都立功获奖。这几天有城郊的村民在市政府门前就几年前征用耕地的事进行集体上访,小葛被调去维持秩序,整天说很没劲,想来个案子,队长答应这次再有案子让他参加侦破的,果然来了大案,队长也履行承诺带上他。
今天跟着他们去杀人现场,小葛是即紧张,又兴奋,他们一路警笛,到了本市一个美丽宜人的居民小区,被杀的是市长助理兼市政工程局局长纪大庆,案发现场就在他自己的家中。
他的女儿考了外地的大学,妻子提前退休去陪读了,纪大庆是自己一个人住,所以没有人目击行凶。他胸部被刺,一刀毙命,血液已经开始凝固,应该是昨晚死亡,行刺的弹簧刀在卫生间的浴盆中发现。现场没有发现其他有价值线索,没有被盗迹象,这个居民小区刚落成,搬入的居民不多,保安还没有到位,有限的几户邻居也没有见到有人出入大楼。大楼和房门都没有被撬的痕迹,如果不是纪大庆开的门,就是事先凶手配了钥匙。
忙乎了一天,一条有用的线索都没有发现,但赵队长却信心十足鼓励大家认真、再认真,当大家回到刑警队分析案情时,老虞早已下班回家了,小葛刚工作,却也有些看不惯,同在刑警队,有人四处奔波,有人天天偷懒,他就住在单位宿舍,经常见战友们熬夜分析案情,但从来没见过老虞一次。
赵队长不愧经验丰富,开会时讲,纪大庆被杀,从现场可以明显得出是谋杀,虽然目前没有凶手线索,但可以从行凶动机上分析,仇杀、情杀或谋财害命、杀人灭口,必居其一。明天开始,从几个方面分头调查,不放过任何一条可疑的线索,纪大庆已经考核通过,准备提拔为副市长,现在突然被杀,市委市政府指示必须尽快破案,不能让犯罪分子逍遥法外。
小葛终于参与了破案,但没有想象中的风光,看不到明显线索,只能一个个人去排查,杀人,杀的还是还是拟提拔的领导,属于恶性案件,铁路、公路、水运、机场出口都有武警协助检查,并且户籍警也配合检查外地人口。
纪大庆在外地的妻子、女儿回来,痛哭不止,却也没有讲出什么,家人说他既没有仇人,也没有情人,家里更没丢失贵重物品,他一直电话与家人联系,近期没有过反常的行为。
他的同事,临时主持工作的专职书记,对警察说他死去的局长,就象致悼词,说纪局长工作有魄力,抓大放小,他做为副手默默支持,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使城市的路更宽了,道更平了,灯更亮了,居住环境更舒适了,近年一共拓宽了多少平方米的道路,铺设了多少平方米的彩砖,修建了多少平方米的停车位,修复了多少平方米沉陷破损的路面,维修了多少座渗水井,新建了多少个自行车棚,安装了多少杆路灯,得到了上级的如何夸奖,得到了全市人民的如何好评,小葛听得特别不自在,赵队似乎津津有味,在书记停下来时,才能问纪大庆最近忙什么工作,经常接触什么人,以前有没有因工作与人结过仇,干部职工对他反映如何?书记的回答几乎就是好好好,说在市政工程局,纪局长就是局党委的核心,没有任何可以怀疑的对象,他们又走访了干部职工,也异口同声是歌功颂德之语,大家都恨不得替局长去死,不可能有人动害亲爱的局长之念头。
凶手的线索太难找了,不过既然是谋杀,那就从被害人入手。从亲人、同事、朋友和邻居口中找不到线索,就从通话记录入手,小葛被赵队长委以核实电话通信记录的重任。他到电信部门调出了纪大庆近一个月的手机、住宅、办公室电话,并一一核实机主姓名以及与纪大庆的关系。
最后几天与他通话的有市长,询问市政工作开展情况;有单位同事,请示工作;有他的同学,约聚会喝酒的;有上访的村民代表,约他交涉赔偿问题;有家人,每天报一声平安。可以说没有任何异常情况。但赵队长断定如果是谋杀,电话记录就可能发现线索。
小葛从起床后到睡觉前,满脑子都是电话号码。其他战友也在忙着,只有老虞除外。别人下班后,都穿便服,惟独老虞,别看在公安局内不接触案件,下了班却不舍得穿警装,总是步行回家,看到别的警察不愿管的口角打斗或小偷小摸,他高声喊两嗓子,还真能吓跑这些小角色。便服的小葛看着前面老虞的身影感到好笑,想外人看老虞,还真弄不清他啥本事呢。忽听街上有两个人议论起纪大庆之死,“纪大庆死了,到现在也没破案,到底谁杀的呢?”“我要知道谁杀的,我也当警察了,估计里面有个女人。”“女人,是谁?”“现在象当官的,尤其管钱管人的,哪个不是家外有家啊,听说他老婆去外地陪读前,就闹过,说纪大庆有相好的,却也拿不出证据。”
小葛脑中一闪,急忙回到宿舍,拿出几份电话记录比对,发现纪大庆做事特别有规律,给外地的媳妇打电话总是在晚上九点三十分,最大误差也前后没超过五分钟,不过有时是用家里电话,有时用手机,有时用办公室电话,他又想起勘察现场时觉得有个奇怪的现象,就是房间里一切特别整齐,很多物品常期没有使用了,好象不经常住人的样子,那么他在老婆女儿不在家的时间都会住哪里呢?从时间上分析,九点三十如果在家中挂电话,再出去的可能性就不大了。那么其他时间呢,是否不在家住呢?如果不在家,是否就有个女人呢?在办公室打过电话后还回家么?还是去哪里了?
他汇报了自己的分析,队长让大傅带他再去询问一下最近纪大庆的行踪,至于是否有情人,一定要实事求是,别弄出满城风雨。
同事和朋友都说纪大庆的生活作风没有问题,大傅旁敲侧击地打探纪大庆与什么人工作联系多,大傅认为或许有个三十岁左右的漂亮女人出现,居然真让他遇上了一位。
是纪大庆兼任指挥的市区“三化”(绿化、美化、亮化)工程指挥部的出纳员小曾,出色的美丽中带着些高傲,身上的衣服、首饰透着些许高贵。
她的爱人只是一名出租车司机,她做为一个出纳员的收入也不高,她身上的穿戴与她的收入严重不相称,当就这个问题他们问她时,她刚开始坚持是个人隐私,不能告诉别人。当大傅说要立案调查后,她才在他俩保证不泄密之后,说自己有个大款的情人,是他送的。但不肯承认情人就是纪大庆。
赵队长亲自出马,她才被迫承认她的情人就是纪大庆,送钱送东西给虚荣的她,她才置办起这一身行头。出事那天,她却与邻居玩牌了一个通宵,那一天与纪大庆没有联系,她没有做案时间,也说不出什么线索。问她,纪大庆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她说是发包工程时,有的老板为了联络感情送他的,他瞒着老婆,都给了她。问她,别人还送什么给纪大庆了,她说,应该没什么了。一切发包工程都是政府通过招投标进行的,阳光采购,不可能有贿赂空间。
赵队长觉得只有这一条有价值的线索,不应放过,请示局长。局长请示了市委,说可以检查纪大庆和小曾的财务情况,但只限于与案件有关的,不可节外生枝。
请来了经侦支队的同志来协助,小葛尽管不明白财务,抱着学习的态度,也翻了翻帐本,才明白市区“三化”工程指挥部的总指挥是市长,副总指挥是两名副市长,纪大庆只是第四把手,所以各种支出、报销的单据上,都是总指挥、副总指挥签了字后,才由纪大庆签字核拨或报销,他说了算的,只是一些指挥部自身的费用,相对于整个工程以十亿计的资金流量,是小钱了,但每年也是百万之巨。小葛头一次看到这么大资金的帐本,不仅对为城市管理一系列大手笔建设的人物生出几许敬意,知道就是这些帐本上的数字,化做了提升城市品位,描绘市区新蓝图的行动。
这些票据大都合乎财务制度,但也有几笔属于明显超支,配置的汽车过于豪华,吃饭的场所过于奢侈,出差补助的标准太高,但经侦大队的同志也知道现在的形势都是这样,不揣兜的腐败不归公安局管,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批评,也就结束了,结论是纪大庆和小曾没有贪污或挪用公款的行为。
即使经侦大队有结论,刑警大队也没有停止调查,发现小曾的住房很是宽绰,装修也都非常高档,再去问她,她说是丈夫开出租车和自己工资多年攒的钱购房装修。赵队长又查纪大庆的资产,发现也有几幢新建高级楼房有人说是他的,但没有办理房产证和土地证,相关的亲属和开发商也支支吾吾,语焉不详。局长下令,不要再追查死者,做死人的文章,要把重点放在凶手身上。
但凶手似乎是突然冒出来,又突然消失一样,纪大庆熟悉的人也一个一排查过,或者是有作案时间,但根本不可能有作案动机,或者可能有作案动机,但又根本没有作案时间。
三个月过去了,本来铁定应该由纪大庆当的副市长也因他的死亡,被另一位不是市长助理的第二名后备人选的局长代替了,巧的是他也在市政工程局做过科长,不过是在纪大庆到任之前,那时还是老局长,现在的市长在那里工作。失去靠山的出纳员小曾在纪大庆死后,也被提拔为指挥部的财务部经理。只有案件的进展停滞不前,全队除了事不关己的老虞,都是绞尽脑汁地琢磨,分析,甚至关起门来做了许多大胆的假想,但没有一个能让其他人信服,讨论案情成了双方辩论会。
又三个月过去了,“纪大庆被杀案”没有进展,忽然从b省公安厅传来一份通报,他们抓住了两名持械行凶者,据他们自己交代半年前曾在外地杀害过一个叫纪大庆的人。公安局长听到后,马上让赵队长带人过去参与审讯并录口供。赵队长叫上了经验丰富的大傅和年轻能干的小葛,一同来到b省。
在看守所的审讯室,赵队长他们终于见到找寻了半年之久的人。
这两个人并不剽悍,一个三十四五岁的样子,表情很木然,身高在一米七左右;另一个二十岁,还显得稚嫩,但同时也带着凶残,个头也就一米六。
b省公安厅的同志已经把最难做的工作都完成了,所以对于赵队长他们的讯问,两犯是回答清楚,不藏不掖。
他们早就侦察好了纪大庆家的环境,那天看到他回家,在准备睡觉的时候,夜里十一点,用事先配好的钥匙打开楼门,打开房门,纪大庆没有任何发觉时,小个子一刀就已经刺倒了他。
然后他们坐事先买好的夜里火车的车票,到了b省,再没回来。
行凶的弹簧刀,是在附近旅游景点的商店买的,很常见的旅游纪念品,一天能卖几十把,摊主很难记得有那些买主的样子。
钥匙不是他们自己配的,是雇主给他们的。雇主他们也是认识的,是市里最大的建筑企业宇宙集团下属酒店-宇宙大饭店的保安部经理,叫小武,小武为什么杀纪大庆他们不知道,根据“道儿”上的规矩也没问,收了人钱就为人消灾。
怎么认识小武?也很简单,“道儿”上的兄弟早就熟悉,也忘了是怎么认识的,小武是跟“柴木匠”柴哥混的,以前也在一起喝过酒玩过。有一天小武找到他们,说有一宗“活儿”要干,当时只说要杀人,他们同意了,并讲好了价钱。
然后他们在几天后到了宇宙大饭店时,才告诉他们杀的人叫纪大庆,住在什么地方,给了他们钥匙,他俩当天白天就去探路,纪大庆住的楼是新楼,住户还没有搬全,有的正在装修,出出入入的工人特别多,他俩上下楼没有人注意他们。
夜里去杀人也非常顺利,没有碰到任何人。至于可能是什么人主使小武找他们,他们不清楚,但认为“柴哥”应该知道,柴哥是宇宙集团的董事长,以前是木匠出身,后来当包工头,又自己搞房屋开发,最后做成了全市第一大企业集团,市里的大项目工程几乎都被他们包了,因为其他同类企业没有实力与他们竞争抗衡。“柴木匠”也是“道儿”上鼎鼎有名的一号人物。
讯问完凶手后,赵队长决定马上回市里,抓住关键人物小武,从他身上打开突破口,于是向局长做了汇报,要求立即逮捕或控制住小武。
他们无心去看b省的风光,做最早的火车返回,因为经费不够,不是紧急情况,飞机是不允许坐的。
下了火车,他们直接到公安局,却得到个不幸的消息。小武在准备控制他的那一天离奇地逃走了,至今下落不明,已经发出协查通报。
小葛又获得个新任务,却是老路数,查清小武的通话记录。由于与案发时间间隔太远,已经无法调取当时的通话记录,但逃走前的记录是全的。
大都是与酒店内部职工或和客户联系的,没有价值,但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在他逃走的当天来了四个电话,小葛特别吃惊,告诉了赵队长。赵队长一再叮嘱他保密,又汇报到局长那里。局长也叮嘱他们保密,汇报给了市长。市长也是嘱咐局长保密,待领导研究后决定下一步行动。
小葛怯生生地问赵队长,“咱们现在需要采取一些行动么?”赵队长尽管心里也巴不得行动,探清案情,但他却告诉小葛,“听从命令,在没有命令前,不允许擅自采取任何行动。”
局长最后传达市里指示是,此案就此结束。在小武归案前,不再继续侦察,对外统一口径,就是两名杀手已经在b省伏法,参与破案的人员分别给予立功授奖。
初次参加侦破的小葛也得到了嘉奖,获得了政府颁发的奖金。
不过他心里却总不是那么太塌实,到手的奖金觉得似乎存也不是,花也不是的,倒不如请一把客,消费掉。
不过请谁呢?他家在外地,在这里相熟的只有同事,而同事也都得到了奖金,哦,他想起有一个人没有得到奖金,而且从来没有得到过破案的奖金,那就是只有在下班后穿警服过警察威风的老虞。他决定请老虞吃饭,他偷偷地对老虞说了,老虞爽快地答应了,但说只能从外边买回酒菜在小葛宿舍吃,他不习惯穿便服,而穿警服根据“禁令”是不可以进入饭店的,小葛答应了,很快就拎回来几个塑料袋。
老虞性格挺开朗的,平时只是不参与谈论案情,谈起别的事情话也是挺多,知识面也挺丰富的。两人山南海北,很快就酒入微醺,小葛借着酒意,问了一个一直想问而没有问的话:
“老虞,冒昧地问一下,做为警察,一名刑警,你不参与任何破案,每天无所事事,怎么领导都不说你呢?”
“说我什么,我没有值得他们说的啊,正常上班,从来也不违反‘禁令’。”
“可你没有破过案啊?”
“谁说的,我曾经也破过一些案件的,后来没人再让我破案而已。”老虞又一口酒下肚。
“但我翻过案宗,你破的都是小案,没有一个不是在二十四小时内就可以锁定犯罪嫌疑人的。”小葛也喝了一大口酒。
“那纪大庆被杀案你们在二十四小时内锁定犯罪嫌疑人了么,又捉拿归案了几人呢?”老虞反问小葛。
小葛觉得老虞有些可笑,“这是大案重案,怎么能与你破的那些小案子相提并论呀,你知道我们光是逐个排查就用了多少天呢。”
老虞不以为然:“但你们排查了半年,几位主要嫌疑人还是大摇大摆地做官发财,堂而皇之地在电视上露脸,在大饭店里喝酒,而你只能请我喝点小酒。”老虞盯着电视上正放映的本地新闻画面说着。
小葛一愣,只有他和队长、局长等几个人知道雇凶杀人嫌疑人的身份,苦于没有物证和人证不得不停止侦察,怎么从来不参与案件侦破的老虞一口就道破了呢,他仔细看着老虞,发现老虞只是随口而说,并没有当作多么大的事情。
小葛也装做不在意的口气,“你瞎猜什么呢,喝酒吧。”
老虞一本正经地说:“警察是不能瞎猜的,你见过我瞎猜么?不过我还真不知你们案件进展到什么程度,但刚才看到电视里那几个涉案人都春风得意,估计你们也没有查到什么。”
小葛虽然觉得案件破得有些窝囊,但听老虞用不屑的语气,心里仍涌起一股火,“让你来破个试试,你连门都摸不着呢?”
老虞忽然问:“小葛,你来刑警队也是经过层层选拔吧,你应该知道刑警队不是养闲人的地方。”
小葛说:“对呀,我们这一届毕业生只有我一个进入刑警队,校友们都特别羡慕呢。”
“我在你眼中是个闲人吧?”老虞直接了当地问,小葛白了他一眼,默认了。
老虞自己苦笑了一下,对小葛说:“你对案件的侦破保密,不会告诉我案情进展情况,我说一说我对案件的了解,你看如何?”
小葛笑了,这真是千年铁树开了花,老虞居然也能谈案情,就说:“你说吧,你说你的,不过我可不能告诉你,你猜对多少,猜错多少。”
老虞再次纠正,“警察是不猜的,我是说实际发生的情况。案件的起因应该就是城郊的村民在市政府门前的集体上访了,”酒当半酣,小葛本来想看老虞笑话,看他能编出个什么低级的故事,但老虞的第一句话就让他的酒意全无,“我记得你是参加了维持秩序,凶杀未发生时,你就也算介入了案件。”
“几年前负责征用耕地时的市政工程局王局长现在是王市长,征地科的李科长因纪大庆之死,现在做了副市长,负责征地动迁工程的宇宙公司现在是宇宙集团,那时的柴经理现在是柴董事长。那次征地是政府出钱,但他们只把极少部分用于给农民的补偿,大部分钱都进了自己的腰包,宇宙公司原本是小公司,通过克扣农民征地费积累了第一桶金,并支持王局长做上了市长的位置,而王市长也不忘投桃报李,宇宙集团逐渐发展为本地实力最雄厚的第一大企业,不过他们这个第一大企业不是通过市场竞争出来的,而是靠垄断建筑市场发展的,市政工程局负责发包全市城区的“三化”工程,不论貌似采取多公正的形式,最终中标的一定是宇宙集团,纪大庆做了局长和“三化”工程指挥,是明白这个规则的,也正常执行了这个规则,所以他才成为副市长的不二侯选人。”
老虞端起酒杯,示意小葛喝酒,小葛已经目瞪口呆,这些情况在他办案工程中丝毫没有触及到,他问:“那纪大庆为什么被杀?”
“因为当初征地,宇宙公司他们不但从政府手里捞到了大笔的补偿费,而且多征了许多地,这些地却没有用于市政,而是进行了商业开发,获得了巨额利润,当初被征地的农民发现上当了,他们的子女中有的大学毕业在大地方参加工作,了解了许多法律和政策,鼓动农民讨回公道,所以才发生了你知道的群体上访。宇宙集团不想把吃进去的肥肉再吐出来,而农民的事情不平息也会引发多米诺骨牌反应,他们决定虚报“三化”工程量来套取政府资金,支付给宇宙集团,宇宙集团把这部分钱再补给农民,自己实际没有掏钱。但纪大庆没有从当初的征地中得到任何好处,现在却要他虚报工程量担当风险,他不想干,不仅如此,他还要挟王市长和柴木匠,想要告发他们,并且他不肯立即拨款给宇宙集团,使宇宙集团也不能兑付给农民,农民在政府门前上访多呆一天,王市长的位置就多一份风险,于是他就动了杀机,找到李局长,原来他就是征地科长,也分过一杯羹的,他暗示李局长除掉纪大庆,纪大庆死了,副市长就推荐他来做。至于杀手,他也让柴木匠在外地找,柴木匠的企业做大了,也不肯直接出面,就让他的手下小武为李局长寻找杀手。以后的事情,相信凶手都招供了。案件的整个过程是否如我所说?”老虞问小葛,小葛却如梦初醒,才第一次知道了全部案件真相,也惭愧自己刚才说过不能告诉老虞猜对多少,猜错多少的话。
小葛没有说话,闭上眼睛回想案件的前前后后,试图把所有环节穿起来,却有几个问题还不明白。
“你根本没有参与过办案,这些第一手材料你从哪里得来的?”
“有的是电视报纸上看的,有的是人们闲谈中讲的,也有自己实地去调查的。举个例子,你知道近年市区一共拓宽了多少平方米的道路,铺设了多少平方米的彩砖,修建了多少平方米的停车位,修复了多少平方米沉陷破损的路面,维修了多少座渗水井,新建了多少个自行车棚,安装了多少杆路灯么?”
小葛说:“不知道。不,我想想,好象听有人说过,对,市政工程局的书记跟我们讲过,不过谁有耐心听那个呀!”
“他讲的应该是报纸上的数字,我也知道,他们是按这个数字付钱给宇宙集团的,你在每条道路走过么,估算过道路、彩砖、停车位、破损路面的实际面积么。查过渗水井的数目,自行车棚的数目,路灯的数目么?”
“谁没事吃饱了撑的算这些呀?”小葛说。
“是啊,我是没事吃饱了撑的。”老虞感叹道。
小葛不好意思了,忙辩解,“老虞,我不是说你,我没有那个意思,我不知道你,你真的去算、去数了?”
“是的,其中相差的数字很大,而报纸与实际的数字之差就是宇宙集团的不劳而获所得。”
“你是为了这个案子特意去算、去数的?”
“不是,要早得多,我是每次报纸公布工程进展之后都习惯去量一量、数一数的。对于咱们市的所有基础情况,我都有研究的。”
小葛忽然记起老虞说起过邮票的知识,每枚邮票有多少个齿孔,多大度数,每枚邮票的暗记在哪里,是什么样子的,当时只觉得他很无聊,现在却为自己当初的想法而汗颜,他知道老虞不仅那样细致地研究着邮票,同时也研究着这个城市的一街一路,一草一木。
“那小曾与案子有什么联系,纪大庆死了,反而提拔,她除了漂亮,并没有什么才能,难道她还有别的后台或情人?”小葛又提出疑问。
“她与案子应该没关系,也未必还有情人或后台,她之所以提拔,我想是因为嘴严,你们去调查过她吧,关于指挥部帐目,她可能什么也没说,这样做间接就保护了有些人,所以觉得她可以信赖,这在某些人眼里,可是个很大的能力呢。”
小葛心里再无疑问了,长吁一口气,一仰脖,把杯中酒一饮而干。
“那老虞你为什么不参与办这样的大案,我看你以前都办的是小案子?”
“你是指二十四小时内破案就是小案子么?”老虞反问。
“当然是了。”小葛肯定地回答。
“你知道关于这个案子的推理我用了多长时间?”
“不知道?跟我们同时进行,半年么?”小葛以前觉得一眼就能看穿老虞,现在对老虞却感到高深莫测。
“告诉你,从我知道案发,到形成最终结论,我用了十四个小时。与我破过的所有案件一样,只是这次我又没有机会办案,只能自己在心里想想而已。”
“那么你曾经办过的案子,都是这么复杂的么?难度与这个一样?”
“是的。”老虞的答复忽然让小葛不平起来。
“我们几乎动用了全市的警力,在全市范围内排查,耗时半年,费时费力费资金,才对案情有所了解。而你,在案发十四个小时就对案情已经真相大白,却一言不发,一声不吭,你还是不是警察,你还有没有同事之情谊?”小葛站了起来,怒视着老虞了。
老虞又给小葛和自己斟了一杯酒,“你以为我说了会是什么结果?”
小葛说:“‘当然是加快破案啊!”
老虞苦笑道:“别人办案,我倒是说过一次,那个案子很快破完之后,我不但没功,而且几乎动用了全市的警力,在全市范围内调查我,耗时半年,费时费力费资金,无任何结论,我就成了你今天见到的这样了。再也没有案子允许我参与了,赶我出刑警队又没有理由,所以就养起来了。”
小葛听了老虞的遭遇,坐了下来,想表示安慰或是表示崇拜,却又觉得都不合适,只有陪着老虞喝下一大口酒。
“那你每天下班穿警服,而且步行,是因为特别喜欢做警察么?”
“有这个因素。但最重要的是警服毕竟对不法分子有威慑力,路上看到这身衣服,他们行为就会收敛,而老百姓则会感到相对安全。有的警察为了立功,特意在案件多发地段便服潜伏,长期暗中录象取证,一举当场擒获扒手、流氓或抢劫、强j*的,然后到电视上一放,以示功绩。其实这样做先就纵容了犯罪行为,倒不如经常穿警服多去那些地方走走,抓犯罪分子不是目的,让人们不敢犯罪才是做警察的最高境界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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