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女编辑的旧船票yuantiansheng

发表于-2008年01月19日 中午2:10评论-3条

一 

一辆中巴车颠颠簸簸地行驶在乡村公路上,在车的副驾驶位置上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她身子向前欠着,一只米黄色的皮包平放在两条腿上,左手小心地捂着包,好像那包里有什么机密,生怕被别人拿去似的。按压着包的各个手指指甲均泛着淡白的哑光,包的表面被微微蜷曲的手指按压得微陷进去几个小小的凹印。她的右手支着下巴,像是在想什么,又像是在回忆什么,混浊的眼球一直凝视着前方。运动发型没有藏住她的白发,却显示出她都市人独特的气质。脸部表情时而浮现一丝忧郁,时而绽放些许笑容。但是眼角的鱼尾纹、苍白色的脸和冷峻的神色告诉别人,她曾饱经沧桑。 

她是s城晚报的编辑,叫盛雪花。黑色连衣裙包裹下的身段透出玲珑有致的曲线,散发出蛊惑人心的成熟魅力。公路两边的树木随着列车的前行而往后倒退,就像是撕开了前方的道路,同时也撕开了女编辑的往事序幕。 

二 

回想当年,二十岁的盛雪花顺时到d乡d村去插队。当时的她意气风发,想着自己要到乡下去锻炼自己的青春,总带有几分好奇和激动。看到d村被绿树清水环绕的环境,村支书的热情接待,洋溢着笑容围着自己的乡村人,盛雪花更是感到兴奋。插队到乡下,村里管吃管住,但是要劳动才计工分,给报酬。所以,年轻的盛雪花也必须参加村里的劳动。 

嗅嗅农村的气息是新鲜的,看看农村的自然风光是美丽的,可是在农村劳动是辛苦的。不过,既来之,则安之。盛雪花来农村就是准备锻炼的,来之前她就下决心跟农民打成一片了。白天,农民在田里干活。盛雪花看到农民们在河面罱泥,男将们抱着罱泥的篙,用力把罱子往河底一按,两手在上面把两支篙拉拉收收,再提提按按,就一罱一罱的把泥送到船的夹舱,女人们在船尾用竹篙固定船的位置;看到男将们在船上用舀子舀起泥往岸上妇女的舀子里送泥,妇女们再把泥送到大坑里,这是在浇麦泥浆,这一幅幅优美的劳动场景着实让人羡慕,更让人羡慕的是男女的配合默契。羡慕归羡慕,要真是跟那些农村的男人一起配合劳动,自己才不愿意呢!毕竟自己是城里人嘛!盛雪花心里有点恨了,怎么就没跟哪个男青年一起下来锻炼呢? 

晚上,村里有织编织、打草包的劳动安排。织编织为的是能在夏季洪水来临时打坝头有草包用,因为在兴化这个锅底水乡干旱不怕,地震不怕,就怕发大水。发大水时,在草包里装满泥土打坝头是很有效果的。这编织就是草绳和稻草编织而成的,一个框型木架,绳子一圈一圈在上下框子圈定,每道绳子之间空隙为2·5厘米左右。用木制扣子向上向前一翻或者向下一压,就用篾片一穿一勾一根稻草。所以就需要两个人一起配合,一个人使用扣子一翻一压,一个人负责用篾片穿草和勾草。这一般是男的扣木扣,女的用蔑片。看着那些男男女女的说说笑笑地配合劳动,盛雪花觉得很有意思。 

织编织需要大量的草绳,就需要有人搓绳。盛雪花就想了,自己不愿跟那些乡下人配合干活,就干这搓绳单独干的事吧!其实这搓绳也不容易,看起来是用两手搓绳,其实里面也有技巧。 

盛雪花自以为聪明,就学别人搓绳了。没有打结,结果前面搓,后面松。可是都市人的傲气使得她不愿意向那些农村人请教。还是人家主动告诉她必须打结,她才能继续搓绳。可是才一会儿,两只嫩嫩的手掌已经感觉有点疼了。 

这时的盛雪花心里有点不舒服了,本来自己怀着锻炼的心情来的,哪里知道这么辛苦。可是现在自己却下不了台了,搓了手疼,不搓也不好意思停下来。心里的感觉已经通过表情反映出来了,通过搓绳的速度表现出来了。那表情已经表现出不情愿和痛苦,像是吃了比黄连还苦的东西。搓绳的速度已经像是伏尔加河畔的纤夫那样的移动速度。 

这时,在村大会堂里劳动的人中有一个人对盛雪花特别注意,他就是刘才华。刘才华是村里算是有点文化的人,是高小毕业,虽说不懂外文,却也能舞舞文弄弄墨。真是名如其人,村里写个上梁的对联,婚丧红白事写个什么总会请他露一手,总之有点才。刘才华早就注意盛雪花了,倒不是异性相吸的原因,而是盛雪花的都市气息吸引了刘才华。 

刘才华走到盛雪花的面前微笑着说:不要硬搓,吐点唾沫润湿会好些。 

盛雪花就按他的话尝试了,果然好多了。可是搓了一会儿,那表情又重现了,那速度又开始了。一直偷眼看盛雪花的刘才华又走了过来,还是那微笑:才开始搓,两只手掌都会疼的。特别是你的手很嫩,更会疼的。疼就歇一下,不要硬撑,那会让手掌裂口子的。 

盛雪花有点泄气地说:那也得拿工分呀!田里的重活,我一下子不会干,只有干搓绳这轻松活了。 

刘才华嘿嘿一笑,说:我替你搓。 

盛雪花说:可是你也要拿工分呀? 

刘才华说:我搓得快!给你带吧! 

盛雪花求之不得了:那太好了。 

身边的人听了都在笑了。刘才华对那些笑的人说:这有什么呀?人家刚来,什么也不懂。我们应该多帮助人家的。 

盛雪花却还是不愿搭理那些人的话。 

三 

晚上,盛雪花躺在床上在静静地想:唉,原以为在乡下比城里空气好风景好。还能锻炼自己,没想到要吃这样的苦。好在有人愿意帮助自己,不然真是受不了。 

其实除了要靠劳动拿工分吃苦,让盛雪花受不了的还有一件事,就是在乡下的厕所都是露天厕所。在乡下挖一个大坑,里面安置一个大瓦缸,缸比地高二三十公分就行,在三面围个半人高的塑料纸或者旧编织,还有一面只要不对着路口就行,这样就算是一个露天厕所了。这露天厕所是让男人们去的,一般人家的女人、女孩都是在自己家的马桶方便。因为女人出嫁时,陪嫁品中都会有马桶的。在田里劳动的女人要方便了,都是找个草堆夹档,庄稼长得高些的地方。可是盛雪花没有出嫁,哪有这陪嫁品呢?她又怎么好意思找什么草堆夹档呢? 

可是天无绝人之路,刘才华一直注意着她关心着她呢!他已经发现盛雪花的这个难处了。刘才华曾在丁家窑上过班。因为村里支书看他有点墨水,就要他回村里做团支部书记,平时就给村里抄抄写写。刘才华自从见了盛雪花之后就喜欢上了她,可是人家是城里人,自己怎么能配得上呢?只有在平时多帮助她,能让她对自己有好感就心满意足了,刘才华总是这样想。因为帮助盛雪花做事,自己跟大家在一起时讲话艺术,盛雪花已经对他有好感了,刘才华是能体会到的。现在他又发现盛雪花的这个难事,一下子就想到村东的丁家窑,自己于是就想解决盛雪花这个难题。于是他就动脑筋了:岁数大的男人晚上会用夜壶。我怎么就不能给她设计一个女用的夜壶呢?于是设计了一个坐式方便皿,亲自到丁家窑请人家按自己的设计加工了一个女用方便器皿。 

趁着夜色,刘才华敲开了盛雪花的门,一只手将夜壶背在身后。 

门开了,盛雪花很热情:哦,是你呀。有事吗?进来坐。 

刘才华有点脸红了,还好,是晚上,农村的罩子灯昏黄的光不能让盛雪花看出来。盛雪花很热情地问:有事吗? 

刘才华吱吱唔唔的:嗯,嗯…… 

看到一向表达能力还不错的刘才华说话结结巴巴,一只手还背在身后,更加引起盛雪花的兴趣了:什么呀?拿出来。 

刘才华到底还是不好意思说出来,拿出来。 

盛雪花急了,跟刘才华抢了起来,身子靠身子,都市女孩的开放使得刘才华嗅到了成熟女孩的体香。盛雪花拿到这个夜壶,呵呵一笑:这是什么呀? 

刘才华支吾了一会儿才说出是什么。 

盛雪花脸也红了,可是因为光线暗,刘才华也不能看出来,就愣在那里了。 

尽管盛雪花是城里人,比乡下人开放一些。可是盛雪花还是感到害羞的,在害羞之余更多的是感激。所以,盛雪花还是对愣在那里的刘才华说了一声“谢谢”。当然,这个结果是刘才华进门就会想到的。因为他认为盛雪花毕竟是城里人,思想是开放的,而且自己是帮助她,她会理解自己的。 

这一晚,盛雪花更加感激刘才华了。刘才华也更加喜欢盛雪花了,觉得自己能成为盛雪花好朋友的信心更足了。 

两个人在平日里逐渐有了更多的语言交流,在田里劳动时,在路上相遇时,总是热情相对,俨然是要好的朋友。 

四 

刘才华不但能写写文章,而且很勤快,平时能很好地领会支书的意思,就像是能理解盛雪花的心情一样。所以,支书很喜欢刘才华。支书也是聪明人,通过平时观察,发觉刘才华经常往盛雪花那里跑,两个人一起干活总是有说有笑,真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刘才华总是帮盛雪花完成农活。如果说盛雪花是强大的磁场的话,那刘才华是绝对的一块铁,总被磁场吸引着。盛雪花也喜欢跟刘才华接近,因为刘才华不但有文化,说话有水平而且还经常帮助她。这样,不知不觉中自己在劳动时也有了配合的人,初到这里的那份羡慕早已荡然无存了。两个人走得太近了,一个是胶一个就是漆了!他们是当局者迷,作为旁观者的支书却看得清呢! 

这支书就想啊,这俩小青年倒是不错的一对。我就做好事成全他们吧! 

一天,支书找两个年轻人谈话了:你们两个算是我们村有点文化的人。一个能写,一个能说一点北京话(普通话)。我看,为了丰富我们村的文化生活,应该及时把报纸上的内容和村里的新鲜事告诉村里人。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们吧。你们看,有问题吗? 

刘才华很聪明,知道支书是帮助自己,于是当即应承:好的,我们保证完成这个任务。一定把这件事做好。 

支书笑眯眯地问盛雪花:你呢?小盛同志。 

盛雪花当然也愿意跟刘才华一起了,就说:好啊!可是那田里的活还要做吗? 

支书一笑:你呀!真是个孩子。你们这也是工作,而且是政治工作,比下田还光荣。以后,你们只要把这事做好就行。不要下田,照样给你们计工分。 

于是他们两个就白天采风整理报纸内容,晚上写稿子,早上在人们端起早饭碗,下田前放广播。在傍晚人们收工回来后放广播。两个人走到哪里,人们遇到了都是很尊重地跟他们打招呼。两个人的兴致越来越高,走得越来越近,支书是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因为他这月老当成的话,又能讨几杯喜酒喝了。 

终于,两个人有事了。 

一天晚上,两个人正在广播室里整理稿子,天气说变就变,猛然外面刮起了一阵阵狂风,呜呜的风声像是天神在发怒,甚至发怒地用力推搡着广播室的门。刘才华赶紧关门,广播室一片昏黄,天神真是不自觉,竟然又打起了雷,闪电像是一把白色的长剑一掠透过窗户,穿过广播室的窗户,把盛雪花刺在了刘才华的怀里。刘才华的双手自然地搂紧了盛雪花,忍不住了,刘才华实在忍不住了。在一阵阵的箭般雨点落地声中,刘才华控制不住自己了。盛雪花想反抗,可是雷声雨声淹没了她的声音,淹没了她的哀求声,淹没了她的拒绝…… 

风停了,雨住了,两个人的事结束了。 

盛雪花小声地抽泣着整理衣服,刘才华也三下两除二地穿好衣服。平时爱说话的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不停地说:激动了,我激动了。不,是冲动了,冲动了…… 

盛雪花气得举起手扇了刘才华一个耳光,气冲冲地说:我要告你强j*我。你这个流氓! 

刘才华吓得跪在盛雪花面前:我流氓。我不是人。我,我。可是我确实太喜欢你了,平时你应该晓得我是喜欢你的,我对你好,你也是晓得的。 

盛雪花情绪很是激动,刚要伸手再打刘才华,可是听了刘才华的话稍微冷静下来了,对他说:好归好,你也不能这样对我。我是个姑娘呀?你叫我还怎么嫁人呀?呜呜…… 

说着说着,盛雪花一转身,背对着刘才华呜呜地哭起来。刘才华站起来把两手放在盛雪花的肩上,细声说:别哭了,都是我不好。你看我平时对你也挺好的,你要不嫌弃我,就嫁给我吧。 

盛雪花肩膀一甩,甩开刘才华的双手,抽泣着说:你对我是好,但你是农村户口。我们之间是可不能的。 

刘才华冷静了,知道盛雪花平时不愿意理睬别人就是因为她是个城里人,自己是乡下人,怎么配得上她呢?再一想,就这样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这不是急的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还是慢慢来吧!于是他对盛雪花说:这样吧。我先送你回去。 

盛雪花点点头。 

第二天,刘才华在大广播喊了:今天盛雪花同志身体不好。这几天就不广播了。 

其实,就是刘才华不喊广播,盛雪花也不会起床的,因为盛雪花毕竟年轻,一下子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 

村里人平时听着大广播已经是习惯了,有时有它也强如没有它,可是真要没有了它,村里人倒感觉像是生活里面少了什么。来看望盛雪花的妇女姑娘还是不少的,可是问盛雪花哪里不舒服,盛雪花也不能说出个道道来,看到她的吱吱唔唔,人们也不愿意再问了。支书很关心盛雪花,还特地派了一个姑娘服侍她。其实盛雪花身体没病,是思想有病,这几天心里乱糟糟的:那天晚上回家后,心里想到了离开这里。心里恨死刘才华了,可是看到这几天刘才华天天来看望自己。再想想刘才华平时对自己很体贴关心,觉得刘才华对自己是真好!真要嫁给他,也是可以的,毕竟他也是个有文化的人,不是个土包子。但是自己仍然想走,并想跟自己的父母说说,带刘才华进城。 

于是盛雪花悄悄跟刘才华说了自己的想法,刘才华听了犹如吃了蜂蜜。兴奋得去告诉了支书,支书不知道那发生在广播室的事,只知道两个人的事终于如了自己的心愿,也是很开心。 

在走前的一个晚上,盛雪花对刘才华说:我回去后,你就等我消息吧。我会让我父母同意我们两个人的事的。 

刘才华既感激又担心地说:可我是农村户口呀!你父母怎么会同意呢? 

盛雪花自信地说:会的。我是独生女,我说什么,他们都会同意的。 

刘才华这才开心地说:这真是太好了,太让我激动了。 

这一晚两个人一直谈到深夜。 

第二天一大早,刘才华就送盛雪花去机班船码头。两个人没有更多的话要说了,因为前一晚该说的都说了。临分手,两个人只是挥手告别。刘才华还是忍不住喊了一句:我等你消息。 

盛雪花在船头只回了两个字:放心! 

刘才华听了盛雪花这带有坚决语气的两个字,望着盛雪花微笑的面容,舞动作别的手,直到机班船在船尾的白色浪花中消失,才像是在咀嚼甘蔗一样慢慢地走回去。 

五 

盛雪花回去了,向父母介绍了刘才华,并提出想嫁给刘才华的事,但是她父母坚决不同意盛雪花嫁给刘才华。还是那句话:刘才华丑是不丑,就是个农村户口。盛雪花作了些努力,但是没敢说出自己跟刘才华已经发生关系的事。最终冷静一想,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自己是城里人怎么就能下嫁给乡下人呢?再说跟父母争,也是胳膊拧不过大腿的事,于是决定以后跟刘才华断绝联系了。尽管她对刘才华印象很好,能清楚的记得自己承诺刘才华时他的高兴劲,记得刘才华经常关心自己,跟自己在一起的谈笑日子。可是盛雪花不感到自己对不起他,毕竟是刘才华已经占有了自己的身子,算是对得起他平时对自己的好了。想到这些,盛雪花心里得到了自我安慰。 

盛雪花不久就被安排在了s城报社工作。终于,自己的爱情阀门开启了。报社社长看中了盛雪花,更确切地说,社长想让盛雪花做自己的儿媳妇。报社的同事们对盛雪花都是一腔的热情,因为盛雪花将来的公公是大家的领导。盛雪花也被破格提升为报纸一个版面的编辑。盛雪花和自己的父母为有这样的婚事而高兴,盛雪花和社长的儿子的恋爱也是缠缠绵绵。周末星期天,上下班,同事们会经常看见他们两个人肩搭肩;在电影院,在大街小巷,同事们也会经常看见他们两个人手拉手。 

只是刘才华可怜眼巴巴望了几个月,就是没有盛雪花的音信。尽管自己也注意邮电所送信的,却是问一次失望一次,自己也想写信给盛雪花,可是没有她的详细地址。看到从日活泼的刘才华变得有点痴痴的,村里就有人开始跟他开玩笑了:怎么了,才华害相思病呀?人家是城里人,是拿你开心的,不要太当真。 

要是以往,刘才华会在人家说一句后回个十句八句,可眼前是事实,自己还能辩论什么呢?只有自我安慰了:她答应我的。我们的事,你们不懂。她会再来的。 

其实你有什么,没有什么,大家都是肚知心明的。刘才华怀着那份等待,也不必作过多解释。别人也不会过分捣刘才华的疼屁股,人就这样,这就叫时髦。得饶人处且饶人罢!乡里乡亲,低头不见抬头见,说句笑话就行了,何必恼人呢?就让这段佳话成为d村的某个时代的故事吧,没谁再去关心了。 

可是在刘才华心里却一直在等着盛雪花的回音,盛雪花那站在船头坚定地说“放心”时的场景已石刻般留在了他的心底。 

刘才华到底忍不住了。刘才华决定去s城找盛雪花,就算是盛雪花不愿意嫁给自己,也得由盛雪花当自己的面说出让自己死心的话来。刘才华是不见黄河心不死的人。可是不能知道盛雪花的详细地址,怎么去找她呢?这着实让刘才华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真是巧了,一天,刘才华看报纸,发现一个版面的编辑是盛雪花。刘才华兴奋了,肯定是她!老天真是有眼!去找她,刘才华这样想。 

在去s城前刘才华特地穿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脚蹬新布鞋,还理了发洗了澡。照镜子照了几次,在人家三门橱的穿衣镜前转了几次身子,感觉造型不错了,又试了几次笑容,终于选择了一个估计能让盛雪花接受的笑脸。因为他知道盛雪花有瞧不起乡下人的心理,他不能让盛雪花看不起自己,何况她现在是编辑,自己还是个乡下人,地位身份天壤之别呀! 

在去s城的路上,刘才华总有点不踏实,“天壤之别”四个字总是不断地侵扰着他的心绪。但盛雪花的“放心”两个字还是给刘才华壮了胆,至于几个月音信全无,或许是编辑太忙,无暇顾及吧?刘才华这样自己在心里替盛雪花解释,给自己安慰着。 

刘才华进城找到了报社,可是感觉心有余而力不足,毕竟两个人是“天壤之别”。还是远远地在门口等吧,刘才华这样想。下班了,刘才华看到昔日的盛雪花更加漂亮了,穿着在电影上才能看到的女演员时髦服装,脚上穿着皮鞋,气质比在d村更好了。站在门口,像是在等谁。刘才华一阵激动,刚要走过去喊她,发现一个小伙子骑着自行车来到盛雪花身边。盛雪花露出笑容对那小伙子说:总是这么准时呀! 

小伙子笑着说:表明我对你真心呀,说,今天晚上到哪吃饭? 

刘才华犹豫了一下,发现小伙子推着车子,盛雪花紧挨着他一起走。不能就这样,好歹来了,就问个清楚吧。刘才华想着,就喊了:盛雪花——编辑。盛雪花编辑。 

刘才华想了一下还是把“编辑”加上去了。盛雪花回头一看,是刘才华,模样没变,还是个知识分子的样子。盛雪花一阵紧张,脸上的笑容没有了。转念之间对那小伙子说:你先走,在前面等我,这是我在乡下插队时一起工作的熟人。我跟他说几句就去。 

盛雪花来到刘才华面前说:来有什么事? 

刘才华说:为我们俩的事来的呀? 

盛雪花说:我们的事?什么事? 

刘才华说:你承诺的事呀? 

盛雪花面无表情地说:此一时,彼一时。那是我一时冲动的话,别当真。我有男朋友了,刚才的那个就是。 

刘才华结巴了:什么,什么,你的承诺是冲动? 

盛雪花语气很坚决:是的,你想一想,你是乡下户口,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就算我答应,我父母也会坚决反对的。 

刘才华不死心,说:我对你那样好。你当初还承诺,怎么就这样对我呢? 

盛雪花不耐烦了,看了一眼在前面等她的男朋友说:你对我好是不错,可你对我那样过了,也算对得起你了。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请不要影响我跟我男朋友的关系,求求你!你走吧!我们以后不要再联系了。 

刘才华沉默片刻说:真的吗?你真这样对我? 

盛雪花语气坚决:真的。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好了,我走了。我男朋友在那等我呢!对不起了。再见。 

说完,盛雪花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刘才华怔怔地站在那里…… 

六 

盛雪花跟男朋友分手了。 

外人不知道,可是社长一家和盛雪花是知道的。那就是两个青年偷吃禁果时,社长儿子发觉盛雪花不是[ch*]女了。再联系到那天刘才华找盛雪花的事,社长儿子怀疑盛雪花生活作风有问题,那个时代跟现在不同,男青年都是很注重这些的,何况是社长的儿子呢!社长毕竟也是有脸面的人啊! 

盛雪花主动找社长儿子想挽回爱情,但是除了遭到社长儿子的回绝,还被社长强调他们之间不可能的了。就像是盛雪花拒绝刘才华那样彻底、干净。她这才知道女人失去了贞操就什么也不是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盛雪花的事都悄悄在同事们中间传开了,平时嫉妒盛雪花的女同事说得更凶。 

盛雪花的婚事没有人去关心了,也没人愿意关心了。盛雪花只是一心投入工作,也不想去考虑什么了,就这样把自己的青春耽搁下来了。 

岁月不饶人,真是白驹过隙,一晃几十年,盛雪花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了。 

生活本来是那么平静,可是近来盛雪花有点反常,可能是更年期到了。她变得急躁了,她怕读书了,连余光中的《左手的掌纹》也不知道了,不知道余光中“右手”写诗“左手”写散文了,竟然把余光中《左手的掌纹》说成是生理学方面的书;不知道贾平凹的《丑石》是寓意深刻的散文,事物不能看表面,要看它的实际价值,没看那文章竟然就说贾平凹可能是评判丑陋的石头、社会生活中的丑陋的事;看到青年人的文章写现代气息、现代的生活就受不了,除非是跟她年纪差不多的人写那些陈旧的东西才会用稿;钱钟书夫人杨绛写的《洗澡》,没看就说成可能是健康方面的书,不知道杨绛女士是用来说明某一个时代的知识分子的思想需要“洗澡”的主题。 

这些不正常表现,早就有人向社长汇报了。其实不汇报,社长也知道了。因为有好多投稿的青年已经写信向社长反映晚报“美文”这个栏目的编辑的审稿问题了。 

社长亲自找盛雪花谈话了:老盛呀,据说,你曾插过队,对农村生活很熟悉。现在文学都讲究回归乡土,我们晚报准备开辟一个“乡土”栏目。这个栏目就写一些农村的生活、旧行当的文章,我们准备让你这个有过农村生活经验的同志负责乡土这一块,怎么样呢? 

尽管社长的话很艺术,盛雪花还是问了一句:那我以前负责的美文这一块呢? 

社长见盛雪花不聪明,说话就有点明朗化了:哦,那安排年轻同志负责。我们毕竟都岁数大了,没年轻人思想新罗!但是让那些年轻同志负责乡土这一块我还不放心呢!这个重担就交给你啦!你要做好传帮带的工作,你再有两年就退休啦! 

盛雪花这才接受了。 

新版块刚开辟一个月,盛雪花的心波忽然泛起了一圈圈涟漪了。因为在这个栏目有个叫刘才华的投稿,写的是乡村织编织,织草包之类,还有一篇写的是夜壶的制作,其设计的样式跟自己当年使用的一模一样,文稿的内容还写到帮助一个插队知青的事。内容不但有情而且有乡村农活、手艺的介绍。这些不仅勾起了盛雪花对过去插队生活的回忆,盛雪花立即想到了刘才华。 

是他,一定是他!刘才华还在等自己吗?刘才华还那样的爱自己吗?自己对得起刘才华吗?好几个夜晚,盛雪花在床上辗转反侧,想着那几个问题。回首自己这些年的生活,难道就这样孤独一生吗?那不是太苦了吗?想来想去,想到了未来,想到自己万一病卧在床还要有个人照顾呀!想来想去,有点后悔了,刘才华当年那么爱自己,自己怎么就没有下决心带他到城里呢?自己承诺了刘才华,可当时怎么就那么狠心拒绝他呢?就这样杳无音信的一别三十几年,自己也太无情了! 

去!去找刘才华!以他当年的那份情感,或许他还在等自己呢!盛雪花想。有钱有什么用,暂时的一个人舒服有什么用,还是把眼光放得远些吧! 

盛雪花查了一下刘才华投稿的地址,是d镇的中学。原来,刘才华赶上恢复高考,经过刻苦学习考上师范学校,当了一名教师。盛雪花心里更舒服了,看来刘才华这些年还是有能力的,竟然做了中学的老师,到底是有才华呀! 

七 

下车啦! 

司机的一声喊,惊醒了盛雪花的回忆。 

盛雪花问了d镇中学的位置就直向中学方向走去,来到中学大门口,传达室的人就拦住她了:找谁? 

盛雪花说:我找你们学校的刘才华老师。 

传达室的人见盛雪花的穿着和气质与众不同,很客气:现在正上课,你坐一下,我打电话叫他来。 

传达室的人打电话了:刘老师在吗?有人找。 

刘才华在电话里面问:是谁? 

传达室的人说:是个女同志。 

刘才华问:女的?谁?什么名字? 

传达室的人一转头问盛雪花:你叫什么?他问呢! 

盛雪花接过话筒说:是我。我是盛雪花。你是刘才华吗? 

…… 

电话一阵沉默。 

盛雪花急了,说:你是刘才华吗?我是盛雪花呀!你不记得我了吗? 

还是沉默。 

盛雪花真急了,咬牙说:你好歹说句话,你究竟是不是刘才华。不说话,我去你那了。 

刘才华说话了:是我。有什么事。 

听出刘才华语气中没有激动,盛雪花感到失望了。难道当年刘才华对自己的真情是假的?怎么对自己的到来就那么的无动于衷呢? 

盛雪花也不想去刘才华那里了,但还是很艺术地问了一句:你还好吗?我这张旧船票还能登上你的客船吗? 

刘才华的语气很沉稳:那是昨天的故事了。我的两个儿子都考上大学了。你还好吗? 

盛雪花语塞了片刻,才说:我,我,我也好。 

刘才华说:你来有什么事?如果是专程来看我的,那就没有必要了。 

盛雪花情绪似乎稳定了一点:没什么。我路过这里,顺便看看,顺便看看,没什么。我走了,以后到我那去玩,再见。 

没有等刘才华回话,盛雪花立即就挂了电话,从包里拿出登有刘才华写的关于制作夜壶和织编织文章的报纸,递给传达室的人说:请你把这两份报纸交给刘才华老师。 

没等回答,盛雪花把包一拿就往回s城的车走去…… 

-全文完-

...更多精彩的内容,您可以
▷ 进入yuantiansheng的文集继续阅读喔!
☆ 编辑点评 ☆
暮色残阳点评:

对现在的年轻人而言,这样一个不为他们所熟悉的久远年代里发生的爱情缺乏了太多的浪漫和激情。
可就是在那个上山下乡的知青年代,有多少这样的爱情就因为身份背景的差异而最终化为了泡影。
文中女的主人公因为对情感的背弃而最终落了个一无所有。可这样的结局给予我们的又是怎样的一种深思呢?
一张过了爱情期限的旧船票,注定了无法再登上那已然远航的爱情之舟。
这或许真的就象歌中所唱的那样:有些人,一旦错过了就不在吧!

文章评论共[3]个
yuantiansheng-评论

暮色残阳编辑评得真好!谢谢!问好!
  【暮色残阳 回复】:残阳脸红了,呵呵。朋友的文笔不错。期待你更多好的作品。问好! [2008-1-19 16:45:32]at:2008年01月19日 下午4:14

邬海波-评论

作品具有历史的厚重感,又能结合现实
  【yuantiansheng 回复】:谢谢! [2008-1-19 17:03:37]at:2008年01月19日 下午4:44

谢鸢-评论

开头的部分很精彩,
  【yuantiansheng 回复】:谢谢鼓励! [2008-1-20 20:27:58]at:2008年01月20日 中午2: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