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酒吧出来时,入冬的第一场寒流正随着细雨浸入人的四肢百骸。洗把披巾往胸间拉紧,雨飘在发上,一丝丝的冰冷在如缎的发上滑落,在深夜的街灯下发着寂清的寒光。
身后的吧里乐曲折弯转过来。夜正浓,欢娱正长。而洗在街灯下仍是孤独,以为可以把寂寞丢在狂热里,却在别人的来去狂闹里更加的蚀骨疼痛。
靠在电线杆上,点上一支烟。打火机的火照着洗那张落寞的脸,她并不是个美丽的女人,有些高的颊骨衬着长细的眉眼,苍白的脸如梦里见到的模样,让人迷离而怜惜。长发如缎,发着幽幽的蓝光,黑衣如魅。洗绝对是个让人看一眼不能忘记的女人,那种骨里的脱俗,脉里的清寂。使她冷漠而疏离,于是有了种与众不同的风情,在男人看着她时,蚀骨的风情从骨里散漫出来,会触痛人心底最温柔的某处。
那次,九走进酒吧时。洗正独自一人坐在吧台前独饮,长发如缎,欣长纤瘦。苍白的手指上夹着一支细细的长烟,在灯光里冷冷的如一朵大大的木棉,带露,带伤,带着轻颤却不属于任何的人。红唇蓝影,黑衣如魅。酒吧里繁闹狂乱,而洗却似乎是个遗落的人,在灯光交错里冷冷的居高临下。微高的颊骨,细长的眉眼。九想,这并不是个漂亮的女人。绕过黑发,洗转头用眼淡淡的掠过人群。目光落过九的脸,九的心底在这一瞬间变的温柔。
九穿过人群,淡定的坐在洗的旁边,为洗叫了一杯红酒。洗懒懒的眼甚至没有看九一眼,却并不拒绝他的酒。九轻笑,然后转身离去。
九是个高鼻子,深幽眼睛的男人。干净,淡定。笑起时嘴角斜斜的拉开,有一种天生的疲倦气质,让他看起来有些轻郁,却更让人猝不及防的沦陷。
坐在椅子里,身后壁上的灯光把他的高鼻映成一抹阴影,投在唇上,如一幅冷笔调的素描。吐出一个烟圈,酒吧中的颓废气息在怅惘的烟里消弥。隔在烟雾外的洗仍是个独饮的女人,黑衣如魅,长发如缎。苍白的脸如一朵依约而开的花朵,孤傲而怜惜。九甚至相信他听到那裂帛而开的声音,寂寞响起。
站在酒吧外的街边,对面一排排的法国梧桐树在冬夜里大片大片的飘落,叶落在街上随风细细碎碎的翻滚,清冷,寂寞。树顶上是远远的城市上空,夜已央,是无言的清锁。天上有弦月如眉瘦,挂在黑暗的天帏上等着它自己的阴晴圆缺。
街长人少,家是每一个人的归所。洗知道自己回去只是寂寞,沿着落叶的碎响,任梧桐叶在头上风里飘零。穿过去,抱着双臂,远远的有谁夜琴低抚,空落的声音勒痛人的心。今夜,两眉愁、向谁舒展?
然后她看到九站在梧桐的影子里,烟火如星,醇厚的烟草味从风里传过来,在洗的胸间温暖散开。靠过去,洗说,给我一支烟吧。
吸了深深的一口,洗说她是个失败的画家,一个人离开家乡在这陌生的城市让梦一点点破灭。现在为一些广告公司接画广告图,洗自嘲的说,其实这也不错,衣食自足,冷暖自知。
有一片枯叶在黑暗里悄然落下,在九的额头上轻轻一碰而后落在地上,一阵风过,叶翻滚向远处,如一段心事,黯然神伤。
丢掉烟,九说,你如果不想回家,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洗说好。坐在九的车里,洗把腿倦起,靠在椅上,用披巾把自已裹紧再裹紧。cd里王菲独特的声音在夜色里低呤:
、、、、、、
看那些誓言流年
随往事慢慢飘散
多少人在生命中来了又还
当一切都交平淡
是否有一种矜持的爱在心间
可是谁又能承受生命无常的变迁
、、、、、、、、
歌唱的疼痛,冷漠,却有一种绕指的坚强。车窗外,风翻进来掠过洗的脸,低低合着眼睑,洗说,你一个男人也喜欢王菲的歌?九说,我只是习惯了听她的歌,我的女友曾经喜欢。然后淡淡地笑,说现在我们却真的成了岐路桃花,她出国了。
车停在一个临江的大排档上,从车里下来时,空气里浓重的油味传过来,深夜的寒冷也带着坚硬的锐利袭过来,让洗猝不及防的轻颤。九脱下自己的西服给她说,披上吧,我带你吃面去。
排档的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忙碌而快乐。看到九进来,他说,好久不见你来了。九笑,我忙啊。不一会儿就端上来两碗面,上面一个大大的荷包蛋,煎的香气扑鼻。九说,在这里我一直喜欢吃这个,我与女友两人都是,老板以为你也是了,如果不喜欢让换一种。洗说,无所谓,我也相尝尝。
接过九递过来的筷子,洗漫不经心的问,你与你女友多久通一次电话?九说,开始一天一次,后来一星期一次,然后一月一次直至没有。九有些嘲弄的轻笑说,她最后的e—mail里说我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而她却不是个好女人,因而让我忘了她去找更适合更好的女孩。如今,我这个好男人仍然形单影只,而她却已与一个北海过去的男人结了婚。九吃的很少,吸着烟淡淡的说着,看不出忧伤的样子。
挟出面里的葱花,洗说,那你如今做什么?九说,我是刚才酒吧的老板,我原来是中学地教师。江面上有湿重的氲气漫过来,停在江上的渔船细灯如豆,在水里倒映飘荡,排档里的客人也已渐无。九说,我送你回去吧。
一觉醒来,院子里已悄无人声。大家都已早起上班去,洗是这个院子里唯一自由的不用按时上班的人,住在这里半年多了,她甚至还没有见到其他人的面。只是每个早晨的半醒里听到他们的声音,而他们也只是有时半夜起来时看到洗的窗里灯光依然。
系着睡袍走出门口,近中午的太阳正穿过院子里的夹竹桃照在洗的脸上,让洗有些不适的眩目,顺门滑下坐在台阶上,抱着腿让下巴抵在膝上,对面有只鸭子也正孤单的把头支在翅下发呆。洗说,你好,你与我样,也没有朋友么?然后咬唇轻笑。
手机响起来,是艺轩装潢公司的老板东。那是个脸上有条疤的男人,稳重,成熟。却因那条疤而显的有些霸气,其实却是个温柔的人。
在电话里东温和的说,你起床了吗?今天我想请你吃饭,为了感谢你的设计让我接下了一宗大生意。洗笑笑说,好啊。合上手机,洗仍把头靠在门框上,她知道东只是找借口,她知道他对她的好感。但是这不是个让她心动的男人。而东却从不说什么,甚至连喜欢两字都不说。只是不停的找借口约她甚而送她礼物,而洗每次总是找借口让东把礼物带回去,却并不拒绝与东成为朋友,因为东是洗在这个城市里唯一可以相信的人。
手机再次响起,洗知道是东来催,每次总是这样。站起来梳头,洗刷,换衣。拉开衣柜的门,有种陌生的气息扑脸而来,洗才想起昨晚那个男人的西服被自已穿来挂在这里了。洗的手指在西服上停留了一会,然后滑过去。这只是个陌生的男人罢了,甚至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洗淡惘的对镜穿好衣服,涂上口红,然后抿唇,静想。
东在院门外按着喇叭,黑风衣的洗在阳光下仍是一种隐藏的清寂,苍白的脸因了口红而有些凄怆。让东的心底没来由的疼痛。
坐在东的旁边,东递过来一束花说,祝你快乐。洗接过来放在唇边嗅着说,谢谢!东倾过身子把洗手里的花拿过来放在后坐上,然后直视着洗的眼说,我不要听谢字,我讨厌这个词,它让你疏离。洗认真的看着东说,我真的是感激,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有你这样的好友,就像我远方的亲人,比如哥哥。东无言一脚踩下油门急弛向路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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