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出奇的冷。迷蒙的天空飘起了雪花。入夜,这薄薄的一层雪就冻成了冰,踩在上面发出“咔嚓!咔嚓!”有节奏的声响。
在这个少有的寒冷的冬季里,不期而然迎来了一场瑞雪,人们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纷纷走出户外踏雪、赏雪。今晨推窗一看,又下雪了!世界变得洁白、洁白的,耀得人的眼睛都睁不开,到处白茫茫的一片。
对于雪的憧憬,那是从儿时起早已有之的事。我之喜欢雪,不仅仅是因为雪的美丽,更是因为雪赋予了我童年无尽的乐趣。
记忆里,故乡的冬天是必下雪的,特别是在那寒冷而有雨水的天气里,在你不注意的时候,就有可能突然降下一场大雪。
七岁那年冬天的一个早晨,倦缩在温暖被窝里的我,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兴奋地大叫:“下雪啦!下雪啦!”我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快速地穿好衣服,趿着鞋子就冲了出去。
真的下雪了,好大的雪啊!只见天空中飘飘扬扬飞舞着大团大团的雪花,门外田地里积了厚厚的一层洁白的雪。从大门向外延伸的小路,全都淹没在大雪里,只有两行深浅不一的足迹依稀可辨。屋檐上弯弯曲曲的两层雪线勾勒出雪的厚度。大人们说这是我们这个地方多年来未曾见过的一场大雪。
大雪断断续续下了好几天,路上的积雪被人们扫净,又积了起来,积了起来又被扫净……如此这般反复,路的两旁就堆起了高高的雪堆。
这是最好不过的事了!吃过早饭,哥哥就带着我们奔向打谷场去堆雪人。
堆雪人,首先得滚雪球。我们先用手搓好一个雪球,然后放在雪地里向前滚,雪球在向前滚的过程中,不断地把地上的雪粘上来,雪球就越滚越大,到最后需要几个人合力才能推动。到推不动了,我们就把巨大的雪球竖了起来。
哥哥的手艺极好,他根据想象,首先勾勒出人的大致形象,接着就在雪人的相应部位雕出眼睛、鼻子、耳朵及嘴巴,然后给他雕出一双大手交叉放在胸前,最后哥哥还让人从火房里寻来一些煤渣,给雪人的眼睛里安上黑眼珠子,使雪人的眼睛看起来乌黑发亮。
大功告成了,一个巨大的雪人栩栩如生地立在打谷坪里,引来了许多人观看,连大人们也对哥哥的杰作赞不绝口。记忆中这个雪人一直站在那里,像个卫兵,直到周围的积雪全都融化。只不过,随着天长日久,他的五官轮廓渐渐模糊,身材渐渐矮小了去,到最后就消失不见了。
最有趣的当属上山打猎。等到大雪封山,大人们说山上的野兔、斑鸠、山雀等都饿得不行了,就会出来觅食,这个时候如果被人遇到,伸手可捉。这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大雪封山将近一周的时候,哥哥和大屋里的伙伴们要上山去打猎,我吵着要去,哥哥也不阻拦,于是我就跟在他们的后面进山了。
到了后山上,果然见前方不远处有一只斑鸠在雪地里徘徊!我们分头悄悄地围了过去,待我们与斑鸠相距不到二米的时候,正要扑上去,却被它发觉,扑腾一下就飞了起来,落在十米开外的一片空地上。我们于是又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荆棘丛中包抄过去,不等我们靠近,斑鸠恰到好处地振翅起飞!这一次,它飞过了一个小山坳,停在雪地里悠闲地向我们观望,似乎在那里等着我们。我们只好又鼓足力气追了过去,走到跟前正待伸手捉它,它展翅一飞,又飞到了刚才我们捕它的地方……如此这般折腾了一个上午,弄得我们疲惫不堪,鞋子里的雪花都化成了水,我们却两手空空的,什么也没有抓到。兔子更是连影儿也没有。
回到家里我们仍心有不甘,又想了一个好办法。哥哥把平时晒萝卜条、晒红薯丝用的大筛子翻了出来。筛子是用竹子制成的,直径约一点五到两米左右,底面有许多可以透光的筛孔。哥哥在门前的台阶上撒了些秕谷,然后把筛子盖在秕谷上方,将一根筷子把筛子的一侧支了起来,筷子的一端系上一根小绳子。人就牵着绳子远远地躲在暗处,等着“鸟儿”上钩。
不一会儿,就见有麻雀“叽叽喳喳”地叫唤开了,我们躲在暗处大气都不敢出。一只,两只,三只……陆续飞进去大约十来只麻雀,在里面毫无顾忌地吃着东西,哥哥见时机已到,轻轻一拉手中的绳子,筷子被拉倒,筛子“扑”的一声盖了下去,除几只离出口较近的麻雀反应灵敏,飞快地逃走了以外,筛子下面竟盖住了十几只小麻雀!我们的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我们接着如法炮制,却不知小麻雀精灵儿似的,我们悄悄地躲在暗处等待了半天,不再有一只麻雀上当。
南方的冬天,下雪常见,但冰冻却不是常有。记忆中冰冻的冬天总能带给我们更多的欢乐。
外婆家的屋门前有两口养鱼苗的小池塘,池塘的水不深。那年冬天,每天早上池塘里都会结上一层厚厚的冰。我们一群孩子到处疯,就发现了这个新大陆,瞒着大人们纷纷跑过去溜冰,那真是开心极了。虽然有时候踩得浮冰“嚓!嚓!嚓!”地响,但我们全然不顾,玩得不亦乐乎。直到有一次浮冰突然断裂,一个小伙伴失足掉进冰窟里被冻得半死,我们才没有再去我们的冰上乐园。
下雪天气,结冰冷冻,除了好玩之外还有一个莫大的好处就是不用做事,若是在平时,不帮家里做些事情,是难免要挨骂、挨揍的,但也有例外。天再怎么冷,每餐的饭总是要吃的,我最怕的是下雪天进菜园子里摘菜。冬天的菜园子非常单调,地里只有芽白、包菜、大白菜、冬苋菜、胡萝卜、大蒜等品种。从积雪里刨出芽白、包菜,割几蔸回家,或是摘几片大白菜叶,扯几根蒜或一把香葱,双手已冻得通红。最糟糕的是摘了菜回来还得敲开池塘里的薄冰,把菜洗净了才算完事。而用井水洗菜就不会冷,冬天的井水往往还冒着腾腾热气。用井水洗菜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冰冻的天气外出也是一件麻烦事儿。有一年冬天,也是这样冻着,父亲派我和姐姐去大山的那边买肉——准备过年的大菜。大山的那边,我们称之为岭背。岭背距我们家大约有三十余华里。
那时我十岁,姐姐十七岁。一大早,我和我姐姐,还有一对家住岭背的中年夫妻一起上路。前些天下的积雪部分融化后经过一夜,又冻成了硬梆梆的冰块,路上十分溜滑。我们不得不小心翼翼。那对岭背夫妻,女人特别胆小,每走一步都战战兢兢的,行动显得十分笨拙。岭背男人就骂:“蠢猪婆耶!就这样走啊,你看我!”说着他就做示范,一步一步地把脚用力钉在地上,钉得冰冻的雪地“咚咚”作响,却不料才走出三步,他就仰面“扑嗵”一声,狠狠地摔了一跤,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半天爬不起来。逗得我们一行哈哈大笑。他尴尬地爬了起来,不好意思再骂他的“猪婆子”堂客,与她手牵着手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后来又过独木桥、走弯弯山道,尽管我们都小心谨慎,却没有一个人可以幸免于难。
……
光阴荏苒,岁月推移,对冬天下雪的期盼渐渐不再似儿时那么强烈。只是,每当看到大雪纷飞,将世界染成一片洁白,总有一种想提笔写点什么的冲动,然而终究什么也没有写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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