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烟雨琳静征邀,我才看了征文,自觉不敢造次。征文2不能问津,征文1似可考虑。但我却又不会善解其意,本想放弃,然而,琳情难却,也只好妄作此文,来个滥竽充数了。有点对不起琳了。
下头场大雪的那一天,我病了。病在这时候,我有些惶惑,总觉着这是不可能的,然而,它却真真实实地发生了。入冬后就没有下过雪,以惯例,该下雪时不下雪,大地上的细菌们就会活跃起来,它们一活跃,流行病就要在人群中出现的。好在,当别人有病时,我却安然无恙。就这样迎来了第一场雪。铺天盖地而来大雪,一层叠一层,厚厚地把原来的一切都捂在了下面,其中就有那个细菌;世界上没有了细菌,流行病就不会发生了。可是,就在我庆幸躲过了流行病时,我却病了。看来,人对自然在没有透彻的了解时,是会很无耐的。
这些年来,我一直很少得病,就是偶尔得了病,买点药回来一吃也就好了。这事主要是老婆负责,她在家里总备有感冒和消炎的药,只要觉得不好,赶紧吃药,吃了药很快就没事了。这好像成了经验。可是,这经验在这一次却失灵了。我的病好像是越来越重。似乎是药不对症,所以,我对吃药就没有开头那样上心了。
那天晚上,我吃了点饭就到后屋炕上躺着,仿佛世界末日就要来临一样。
老婆过来了,问我按没按时吃药?我说那药好像不对症。老婆说,不对症也要按时吃。我无话可说。老婆接着说,你是不到医院花钱就不安心;跟着又说了不少难听的话,最后竟然恶狠狠地说:不吃药你就去死吧!说罢,一甩手出了后屋,那意思就像在说,你死不死的我不管了。
我懒得吱声,只是头朝里躺着,似是在等待着死神的来临。
死神真的向我招过手。那是十年前。行驶的车在前面突然来了个拐弯,忽地一下,车翻了,我和车上的人全都被摔了下来。那时,我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完了!那样想时,没有痛苦,也没有欢乐,只是个不在意,生死之间就像从这间屋走进另一间屋一样,自然,正常。我在一闪念间就没了知觉。可是,我很快就被无常推了回来,一有感觉,就动弹不得,且受尽折磨。就在遭受伤疼折磨时,我还想过,怎么刚才没有死呢,要是死了就不会遭这份罪了。死是对苦难人生的彻底解脱。
生命很多时候是一种奇迹。我没有死,而且很快也就结束了难以忍受的折磨;让我很快就结束这种折磨的正是我的老婆。
可是,老婆这会儿却要我死。对老婆的话虽说心里有点儿不得劲,却也并没当回事,在我感到世界末日就要来临的时候。反正人总是要死的,只不过早一天晚一天而已。
对生死无所谓的我,这时又听到门响,知道是老婆又回到后屋。后屋立刻就响起了那种恨叨叨的声音。
快把药吃了!老婆的语气并不友好,虽然她是倒了水拿了药的。我躺着没动。同样的话老婆接着又重复了一次。我不能装聋子,也就没好气地说,我都是要死的人了,还吃什么药!老婆却说,要死也吃完药再死!那口气一点也不容置疑。
其实,老婆并不是真的要我死。记得她曾对我说过,有一个死了丈夫的女人对她说:“看你们多好,像我这样,就是想吵架也找不到个人!”她对我说这些时,我感到了她对生存时的依恋。这是不是爱?我想肯定也是爱了。爱是一把墜琴,时间拨动着两根琴弦,发出各种各样有旋律的声音。
第二天,老婆陪我到了医院。医生说应当住院。我说就免了吧。打了三天点滴,控制住了炎症。不过,腿上还是没劲,精神也不大好,似乎还没有脱离开那个末日。老婆几次对我说,不行就再打几个点滴。我没有同意。没有炎症,不应该是这样的。何况,已经下了两天的大雪,厚厚的银白色的雪已经把大地盖了个严严实实,细菌一时还不会再出来给人投下病痛。我的下雪后得病,一定是身体里在没下雪前已经受到了细菌潜伏的结果。
老婆也像这雪。雪像是女人。女人是伟大的雪,有改变事物的力量:男人在她的港湾里休养生息,甚至于国家也要在她的行为中获得安危,比如宋朝时,已经没有将领带兵保边疆了,是杨家的寡妇们披挂出征的;至于“安危托妇人”,那是王韶君出塞和亲匈奴。
雪是可爱的,尽管我的病来时正是她走来的时候,是她让大地“银装素裹”,“分外妖娆”。站在茫茫雪地上,看着这北国的雪,对一个从病中走出来的我来说,别有一番心境。
这是雪的世界,望不到头,看不到边,而雪地里的我一下子就显得是那样的渺小,渺小得几乎溶进了雪的世界里,成了雪的一分子。在雪的世界里,失去了自我,包括我的肉体,我的思想。
大雪让我看清了我自己,尽管我为此有些悲哀,因为很多时候,我都是自以为中心的;可是在雪地面前,我其实是啥也不是,大不了是一个小黑点,如此而已。
可我不甘心。我弯下腰,伸出双手,从面前的雪地里捧起一抔雪。
手里的雪,沙沙拉拉的,有一种硬硬的触动。这是北方的雪,带着北方的性格,南方的雪就不一样了。我出生在南方,领略过南方的雪,抓在手里有一种软软的感觉,还有点儿粘手,那是南方雪的心性。似乎是这种不同决定了,南方的雪存在的时间短,北方的雪却可以存留半年之久。仔细观察,南方的雪密度小,而北方的雪密度大。看来,密度小的存在时间就短,密度大的存在的时间就会长。——密度就是一种距离。
看着我手中这一抔雪,一时间,又像是捧着一个雪的世界。
雪的世界其实是季节杰作。雪原来是水,天冷后变成了冰。水受热变成水气,水气遇到冷空气就变成冰雹以至雪。水的变化呈现出水的生命的多种形态,它的走向同样充满了坎坷。而这坎坷却是它的作为的展露,也是它在不同环境里存在的客观反映,而连接这一切的用人的说法也是一种爱,——爱就是存在和延续。爱是一条线,抖动出各种姿态,对人来说,就是七情六欲,喜怒悲哀乐。
雪原来就是水。世间的一切是由水滋润着的。看着手中的雪,我仿佛看到了男人的精液、女人的月经还有她们的乳汁……
在老婆的照料下,我的病好了。我比老婆年长五岁,老婆有时也说,你比我大,应该照顾我,啥事都多干点;可咱们俩就好像我比你大似的。老婆的抱怨没有错,但她并不是在完全抱怨,其中还有表现。因为,如果是真的抱怨的话,那我们也早就各奔东西了,尽管我们吵起来也有你死我活的时候。可能,那也是一种爱的表现吧。
其实,所谓爱,就是一种奉献(付出),在付出中求得一个新平衡。水气失去了流动后才变成了洁白愉悦的雪,降落到人间。是男女在奉献中组成父母之爱,然后把这种爱献给孩子们,孩子们成人后再把他们的爱献给他们的孩子们,人类就是这样代代相传的。没有付出就不可能获得爱。既然为人(岂止是人),付出就是最基本的本质,正像这雪,是水付出后的结果,而雪的付出便是变成水。老婆正是在对我的不满和我们的争吵中付出、延续着一天又一天的。
——老婆如雪!(2008年1月18日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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