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临近中秋的夜,已露微寒,深邃的天空里一轮秋月高悬,秋娘的长叹伴着瑟瑟秋风,似蟋蟀的和声长短不一,空洞而寂寥。
秋娘懂得自己的容颜如夏花般易逝,那短暂的快乐也只是如烟花绚烂一时,忽而倍感光阴流逝的无情,劝慰自己要好好珍惜美好光阴,于是提笔挥毫写下了一首千古传诵的诗:“劝君惜取少年时……莫待无花空折枝。”然后反复吟诵几遍,微微一笑,搁笔起身,熄了灯,临窗遥想。秋夜屋外的蟋蟀闻听此绝妙诗句,灵性大长,日日夜夜背诵,陶然大醉,居然决意要深藏地表下关闭修练,转世化为人再去追随秋娘的诗韵。秋娘屋外的唐风起又平,野草荣了又枯,柏树也不知增加了多少年轮,长眠于地底的蟋蟀冥冥中进入了生命的轮回,化为一介白面书生来到世间。
第一世
农历8月15夜幕刚刚降临,宋朝的安阳城里秋灯明亮,人声鼎沸,一年一度的闹中秋活动正如火如荼地进行。人们的脸上洋溢着团圆的喜悦,家家户户的锅里飘出了浓浓的香味。蟀哥家的奴仆们已经为府上备好了一切过节时的用品,等候着主人吩咐。房外月色正浓,书房里蜡光摇曳,一手拿书一手反交背后的他,踱着小步,晃着脑袋正在朗诵着《金缕衣》。每每背诵此诗时心中的梦清晰了许多,隐约觉得此生是为某人而降,为某人而活。
华灯结彩的城市喧闹吸引着人们跨出家门,融入到欢乐的人潮里。蟀哥的家父常年在外为官,每年这个时候家母都会带他上庙里烧香,求个团圆平安。
街尽处,保安寺里热闹非凡,人山人海,香烟弥漫。
踏入庙宇的门槛时,迎面碰到了一佳人,面如桃花脂如雪,发髻高挽朱唇笑。丰姿绰约,风情万种,那份东方神韵,宛若古典的花,就那么妖娆着,那么玲珑着,令所有男人震撼。只因将军常年征战在外,小妾深居闺房,寂寞锁清帐。月圆之夜无事便随主房入庙烧香问安,巧遇蟀哥,一面之缘已令春心大乱。
蟀哥亦已被秋娘的容貌深度吸引,象被那首《金缕衣》的诗吸引一样,魂不守舍。往后的日子里,有事没事都会逛到保安寺,迂回徘徊几趟,期望能再遇到她。
来月初一,秋娘现身。细步轻盈,款款而来。彼此好感只需一念之间便已倾心。
之后,每逢初一十五秋娘必找借故来庙宇烧香,以会蟀哥。
二人相见恨晚,每每相约黄昏后,浓情蜜意。携手并肩共度美好佳期,温馨而幸福,月移桂枝上,时光催人去难留,总在情意绵绵时,分手又在即,望着衣带香风轻轻飘远,蟀哥几多依恋不舍。
蟀哥有时闭上眼睛,仍能感觉到她轻盈步履向着他走来。可叹秋娘已为他人妇,风一吹,秋娘的长发飘散,乱了蟀哥的思绪。在蟀哥的心头打下了问号,该如何是好?
二人最终商定于下月初相约出逃。柔弱书生携着纤弱女子,怎能逃得成功?
蟀哥的父亲因教儿无方被弹劾,贬谪为民。
小妾出逃引发将军的怒火,牵怒于蟀哥,他被毒打一顿,打残了双腿。秋娘被关入深院久未谋面,后来有人传说此小妾受羞辱上吊死了,或传说被将军毒死,更有传说她后来出家当了尼姑。不论哪一种传说,都令蟀哥心痛不已。
光阴似箭,期待无声。蟀哥已经华发苍苍,白须飘飘,参差不齐的老牙里吐不出完整的一句话,他仍强烈地渴求着来生能再见到秋娘……
第二世
转眼已到明末,内忧外患,生于乱世的蟀哥为避俗事纷扰,蟀哥常捧《菜根谭》,思人间事,梦心中人。梦中的秋娘就住在邻家,二人青梅竹马一起开心长大,蟀哥时常把女人比喻成书,说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读法,而他梦中的秋娘就是一本精致的书,不管你精读还是浏览,都会带来发现精彩绝句般的惊喜。
清兵入关,犬吠不停,民怨沸腾,反清运动不已,蟀哥为了民族大义,俨然从军,邻家的秋娘眼里含满眼花相送,千嘱万咐。常年战乱中,蟀家每况愈下,逐渐败落,照顾不了秋娘家。
蟀哥随军转战两广与滇西南一带,流年易逝,终抵不住清兵的攻势,兵败人散,辗转流徙,只身潜回家。闻得秋娘思君心切,又联系不上他,已于年前郁郁寡欢而终。
纷扰人世的动乱还没结束,秋娘的魂魄已经烟消云散。
蟀哥泪已成河,声声秋娘,肝肠寸断。
来生若能重逢,定将好好珍藏。
第三世
时过境迁,改革大潮遍及华夏大地,经济高速发展,而精神文化建设还没紧随经济的脚步跟上来。
蟀哥听相命的人说,他有前世姻缘未了。他十分当真,相信命运会安排他们重逢,于是坚持要等待。转眼已经过了三十载,那梦中的人仍杳无音信。有些失落的人,在长辈的劝慰下违心愿而成家。做人难,就难在这“人”原不是自己要做,也不是为自己而做,而是为别人做的。
命运总会如此的错位,几年后的秋天蟀哥在街头偶遇梦中人——秋娘,她的回眸笑意简单,却带给他无穷的快乐。
蟀哥的生活轨道有了变化。
与秋娘一起走过的日子总是快乐的。快乐本来无所不在,问题是人们平时习惯于追求外在的东西,却掩蔽了简单的快乐。
生命如茶,有人喜欢喝浓茶,品味浓茶那苦涩涩的滋味;也有人喜欢喝淡茶,品味那清淡而又不至于苦涩的滋味。不管是浓茶还是淡茶,都需要慢慢等待,细细地品,才能尝到自己想要的味道。秋娘就是一杯可口的茶,时而浓烈时而清淡,带给蟀哥无限的好滋味。
秋娘最喜欢听朴树的《生如夏花》,信仰着生命就要绚烂一下,哪怕如夏花那么短暂。而长年在传统家庭熏陶下的蟀哥,每每与秋娘偷欢后,有背于道德伦理的念头在蟀哥的心里闪过,彼此都就会产生苦闷。秋娘一直勇于追求,她为了珍惜这份幸福,果断地先离了婚,给了蟀哥一个月时间用行动来回答她,而蟀哥在长辈与妻儿的凝视下开始有点退却。
一个秋天快要过去了,秋风秋雨的夜漫长而凄清,失意已经悄然爬上秋娘的心头,无眠的夜熬煞了人,伊为谁憔悴?
秋娘一个人漫步在长长的街,午夜的街灯倒映下的影子长又长,冷冷的秋夜,心碎的伊人,疲惫不堪的脚步已经迈开,秋娘长叹一声,凄迷声伴着秋雨,如秋夜里的蟋蟀声孤单而寂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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