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兔女郎

一

周磊坐在候车亭的长凳上等十九路巴士，左手拿一个汉堡包边吃边无聊地望对面国贸商城的大广告牌，右手习惯地按在书包上。这一次的感觉有些怪，帆布包包怎么毛柔柔的，还暖暖的？一看吓一跳，一只小白兔在他的手底下，很享受的样子。周磊打量小白兔，这个小精灵雪球一般，有着长长的耳朵，一双红宝石一样晶莹剔透的眼睛，安静地看着周磊，周磊的心瞬间被温柔充塞，他拔出汉堡包里的生菜叶子，递给小白兔吃。十九路巴士来了，周磊放开小兔，准备上车。小兔跳到他的书包上面，一副誓要跟到底的款。就这样，周磊乱糟糟的蜗居里多了一个流浪兔。

刚刚从大学里来到社会历练的周磊，在这个繁华都市举目无亲，无端多出的小精灵无疑给了他家的感觉，同时也让他手足无措，把他的一条线上班——工作餐——下班——汉堡包——网上冲浪的简单生活给彻底打乱，他简直不知怎样安排它的衣食住行。这个安静的小家伙倒是很理解似的，把窗台角落里的一只纸箱子占据作了卧室，周磊看着竟然心疼，赶忙拿出一件毛衣铺在纸箱里给它做了一个舒适的小窝，下班后往超市生鲜部奔，带回新鲜蔬菜、胡萝卜，用另一只纸箱子做了它的餐厅。

周磊给小兔起名“土土”，不为什么，纯粹因为溜口，好叫而已。土土安安静静，即使在家里到处奔跑也是无声无息的，周磊上网时，它伏在桌子的一角静静地看，一动不动，周磊看书时，它就躲在他的一只手底下帮他暖手。周磊越来越喜欢它，发生了不开心的事或者心情晴朗时都会对土土诉说，离开家门时还会牵挂它。

有时候周磊还会说，“土土，你不是一只兔，是一个人多好啊，那样你就可以把你的心里话也对我倾诉，就像我向你倾吐心里话一样。我爱你，土土，可是你能明白吗？”

土土晶莹剔透的红宝石，居然眨巴了几下，能理解似的。

二

土土其实不是一只流浪兔，它只是贪玩，结果一不小心就逛迷失在这个灯红酒绿的都市里，走呀走，就是找不到回桃花沟的路，就要绝望的时候，它看见了那个大男孩，清爽的头发，明朗的气色，当他看自己时，那双温柔的眼睛，令土土做出了决定，跟着他走，随便他带它去哪里。这个决定让土土有了一个新的家，柔软的窝窝散发出男孩独特的清爽的气味，土土很眷恋。可是，这个可爱的男孩真粗心，居然不知道土土是它们兔类家族里最最美丽最最可爱的美女，给它取了土土这个土里土气的名字，还叫得蛮理直气壮的。不管怎样，毕竟第一次有了人的名字，“土土，土土”在他的嘴里叫出，就是那么的亲切，让土土感动。

每天送周磊出门后，土土就在屋里走动，略略凌乱的小屋，到处是周磊的气息，土土攀到桌子上面，对着相框里的周磊，土土也会倾诉：“周磊，真的好想你，想念你温暖的怀抱，想念你温柔的抚摸，你生气的瞪眼，你快乐时的笑声，一切一切都让我深深着迷，可是，你知道吗。如果可以，让我变成一个人。”那天，周磊对土土说了田螺姑娘的故事后，土土就开始有了变成一个人的愿望。

土土想变成一个人的愿望越来越强烈，简直要把心扉挣破了。那个晚上，周磊竟然对自己说他也爱自己，也希望自己是一个人。只是，周磊他知不知道，自己真的听懂他的话。土土躲在小窝无声地哭，它痛恨自己为什么是无声世界里的一只兔兔，为什么不是人，如果生而为人，一定是顶顶可爱的一位妹妹，可以做周磊的公主，一生一世陪伴他度过美好的时光。“桃花沟，”土土突然有点儿想家了，它想起妈妈曾经给它传递过的信息，“传说中的桃花源有一位青狐老太，具有帮助动物界的生灵变成人的法力，可是变成人要经受无法忍耐的痛苦。”土土想，只要能为周磊变成土土姑娘，受再多的苦又有什么可怕的。

三

周磊熬了一个月通宵做出的计划被多奈尔公司采用，老板亲自给周磊发奖金，给周磊一个月的有薪假期，“带上心爱的姑娘度假去吧。”老总如此说。周磊兴冲冲地回到家里，大叫：“土土，土土，快点出来，咱们度假嘞。”可是，屋里冷冷清清的，任周磊喊破喉咙，就是不见土土飞出门口来迎接。土土不见了。

“只是闷得慌出门走走，应该很快就回来的吧。”周磊打开房门等，一直到华灯闪烁，再到城市上空西面的启明星淡去，都在也不见土土的影子。没有了土土的日子索然无味，周磊形单影只过了两天，源着能够想象到的路线找了两天，土土就如人间蒸化般没有了踪影。周磊第一次尝到了失去亲人般的痛苦，为了一只朝夕相伴了一年的小兔。他决定出门到桃花沟去找，听说那里是兔兔们的乐园。

通往桃花沟的渡口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周磊看到一个家伙用刀片割一个女孩的包包，粉色的钱包掉出了一半，无名之火腾起，上前扭住那家伙拿刀片的手，膝盖往那个家伙的胸口一顶，那个家伙缩成了一团。

从警务所出来，女孩要请周磊吃饭酬谢他，周磊摇头：“吃饭就不必了，如果可以，帮忙找到一只兔子就感激不尽。”

女孩扬起粉嫩的俏脸：“你真是我的王子耶。如果你还没有心中的公主，请允许康曼娜爱上你。”

周磊心中一动，这个身穿纯白棉布套头衫，天蓝色牛仔裤的康曼娜，和土土竟有说不出来的神似。他拉康曼娜的小手：“我们启程吧。”

四

烈日在头顶燃烧，脚底下的石头快要把脚给烤焦了，土土浑身冒烟，眼睛血水流溢。一个冷森森的声音由半空中传进土土的耳朵：“可怜的小东西，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听老太一句忠告，做人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也许，最后落个化为一缕空气的悲惨下场。”土土固执地摇头，眼前金星频闪，在成功的最后关头，岂能退缩，咬紧牙根挺吧，为爱粉身碎骨，土土心甘情愿。

土土闻到烧烤的味道，听到“滋滋”的毛皮裂开的声音，无法忍受的痛楚铺天盖地袭来，它看到自己的灵魂正飞离了躯体，躯体变成了飞灰，月亮升起的时候，一些雾气从山谷四周汇聚过来，热气退去，灵魂结合雾气化成了人形，土土终于成功了，她真的变成了一个女孩。

青狐灯飘飘而来，绿光荧荧，老太白天狰狞的面目在夜色里变得慈爱无比：“孩子，精灵有精灵的生活，可是你为了与人类的爱情要改变自己，你成功了。记住，你只能让你所爱的人全心爱你，如果不幸地他已经爱上了别人，你都要不择手段抢夺回来，否则，一旦失去爱情，你就会化为一缕空气。这是大自然的规则，谁也无力改变。”

自从土土从周磊家出来寻找桃花源到历经无尽的磨难终于感动青狐老太帮她变成人形，已经有一年多了，土土离开桃花源之后，马不停蹄地往周磊的蜗居奔，脑子里不停地想象周磊看到昔日的小兔真的变成了美女时的惊讶，“周磊呀周磊，我终于可以用清脆的声音对你说出那三个感天动地的字了，我要很大声地告诉你我爱你！”

五

一年的时间其实不算很长，可是却能发生一些令人无法预料的事情。美女土土当然不知道，她在深谷里脱胎换骨的时候，她深爱的周磊又经受了什么。

当她快乐地敲周磊的门的时候，门很快就开了，一个亚麻色头发，长着一双大眼睛的女孩从里面探出头来：“嗨，美女找谁呀？”土土吓坏了，她赶紧往后退，语无伦次：“我，我找，找错门了。”飞一般从三楼逃到底层，心口犹自怦怦地响。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楼是那座楼，门也还是那扇门，难道周磊搬家了？土土不知所措地徘徊，暮色渐渐笼罩大地的时候，土土看见周磊回来了，还是那个清爽明朗的样子。

土土的心狂跳不止，她走到他的面前想给他一个惊喜，可是周磊却目不斜视的绕过她，径自往三楼去了。土土伤心，很快又明白过来，任谁也无法想象，昔日的一只兔子居然变成了美女。她抹抹眼泪，跟着上了三楼。那扇熟悉的门开了，大眼睛的女孩从里面飞出，接过周磊手里的包，和周磊互相在脸上亲吻了几下，两人嘻嘻哈哈的进门去了。

土土靠在墙壁上，虚虚软软的，感觉身体轻飘飘的似乎要散开了。周磊他已经有了爱人，我该怎么办？“不行，我要把他夺回来，我不能化为一缕空气。”这个念头一起，土土马上感到振奋，体内又充满了能量。

六

那扇门又开了，周磊和大眼睛手挽着手出来下楼去，女孩脆生生的声音飘荡在楼道：“奇怪耶，今天敲错门的那个女孩，她使我想起你日夜牵挂的小兔土土，特别是那双眼睛，澄清得如同香格里拉的湖水，人类哪有这么纯洁的眼光？对不起，我为你找了一年土土，可是都没有找到。”周磊拥紧女孩的倩腰，怜爱地说：“康曼娜，，你和土土都是上天眷顾我，给我派来的天使。土土它也许找到了更好的属于它的去处，你呢，就要留下来做我一辈子的伴，等到我们很老很老，牙齿快掉光的时候，我们一起到大海边数星星，看渔火。”

两人边走边说，快要走到马路边的时候，从小巷里斜冲出一个女孩，她凶巴巴的夺开康曼娜和周磊相牵的手，对康曼娜说：“你凭什么轻易夺走我的爱？你知道我为爱经受过的苦吗？快把我的爱还给我！”又对着周磊：“周磊，你怎么这么快就把我忘记了，那些甜蜜的日子，我们一起度过的那些甜蜜的日子怎么能这么快忘记呢？你温暖的怀抱，你温柔的抚摸，你清爽的气息都是属于我的，我不会让人夺走。没有了你，我就会消失在空气里。”女孩说着，晶莹的眼泪大串大串的嘀嗒嘀嗒掉下，激动得说不出话了。

康曼娜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就是下午敲门的那个，开始还以为真是敲错门的呢，原来周磊有着这样一个可人的妹妹，有那么多甜蜜温馨的回忆，可是自己却天真地信以为自己真是他的唯一爱人，康曼娜的心片片碎开，她悲伤地看着周磊，一句话也不说，向背后退去。周磊结结巴巴地解释：“娜娜，我真的没有，这肯定是谁在搞恶作剧。我真的不认识她。”康曼娜摇头，就这样退啊，一直往后退。被弄得一头雾水的周磊没有看见，伤心欲绝的康曼娜没有想到，可是土土却看到了，康曼娜已经退到了马路上，那一段路不设人行横道，过往的车速很快，如果不拉住康曼娜，后果将不堪设想，土土善良的本性使她想都不想就冲过去拉康曼娜。可还是迟了一步，一辆汽车来不及避让，挂倒了康曼娜。

七

“失去土土的日子我痛苦不堪，她就这样陪着我不停地找寻，她肯定土土是从桃花沟出来的，因为桃花沟的兔兔们都很通灵性，她说她上辈子就是桃花沟里的一只小白兔，于是，我们一有空就往桃花沟奔。可是，一年多过去了，土土竟然没有出现。我想，土土是否已经把我忘记，寻到了更合适它的生活。而那些寂寞的日子，她就这样无怨无悔地陪伴我，在她的身上我看到土土的影子，我们在寻找土土的路上相识，她是上天安排给我的伴侣，我爱她，已经胜过爱我自己，如果失去她，我活着也没有意义了。你是谁呢？我们前世认识吗？”周磊回答眼前女孩的问题，脸上写满了悲哀，康曼娜还在抢救室里抢救。

土土终于明白，她为爱情脱胎换骨的时候，周磊已经找到了他的所爱，那是命运之神安排给他的另一半，人世间的每一个人都有属于他的另一半，超越尘世的爱情只能开花，而结不了果。她正想对周磊说她只是他梦里曾经的过客，医生从急救室里出来了。

“伤者只是失血太多，能够得到相对应的血液，就会没有生命危险。可是检验过了，伤者的血型为ab型，刚好我们医院血库缺少这种血液，到其他医院去调已经来不及。伤者的家属赶快验血，如果合适就有可能挽救伤者的生命。”医生焦急地说。周磊悲哀地哭了，他知道自己的血型是o型，而康曼娜和自己一样，都是外地过来这个城市的，在这里没有其他的亲人。司机和土土立马跟医生去验血。结果出来了，只有土土的血型是ab型。土土深深地看一眼周磊，毫不犹豫地跟着医生进了抢救室进行输血，尽管她知道，她最后的结果将会是什么。

康曼娜终于从鬼门关回来了，被转到监护室，土土和周磊在一旁陪伴。输过血后的土土脸色象雪一样白，她感到身子越来越轻，仿佛就要飘起来了。周磊担忧地看着她，扶她坐下，要去叫医生。土土阻止了他，贪婪地呼吸他身上的味道，她笑着说：“土土永远是爱周磊的，她希望周磊和爱人永远幸福！”她的身子慢慢地化成了烟雾，烟雾有淡淡的香味，从窗口飘出，一直向天边飘去。

周磊醒悟过来，扑到窗前大叫：“土土，土土，你回来！”

八

小女孩赤脚在草地上奔跑，周磊在后面扮大灰狼追她，康曼娜坐在长椅上织一件五颜六色的小毛衣，不时抬头嚷嚷：“土土，土土你慢点儿跑，别摔了啊！”父女俩不理她，嘻嘻哈哈的笑声响彻云霄。天边飘过一缕白云，笑声就在白云里缭绕。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