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这个人,无烟酒等不良嗜好,这么多年来,唯一坚持下来的就是每个月那两本《知音》杂志,所以一到杂志新出的那天,不论什么原因,老马那天的中午一般都会去把杂志给买回来。妻子曾经笑他说两个人以前的约会都没这么信守诺言过,老马总会嘿嘿两声,因为喜欢嘛!
市里的新华书店就在医院大门旁边,一楼是经营报刊杂志和文化用品,二三楼才是各种图书。
因为定期购买,老马和杂志摊的老板由生人也混成了熟人,通常来买杂志的时候,老马也总会瞅瞅别的报纸和杂志,也就是翻翻,从不购买,每当这个时候,老板会笑问老马要不要多买几本,:“都是新来的杂志,也就那么两三快钱一本,你看看,又不贵。”老马摇摇头,喜欢了这个口味就不会换了。
这天中午,一交接完班,老马就直奔新华书店,新刊出来了,老马能不急吗!可能是下雨的原因吧,书店的人流量比平常多了几倍,大家都在那里翻过来翻过去的,躲雨的多,买书的少,大家都在那里漫不经心的反复翻阅着,眼睛还不时瞧下外面。老马远远地听到杂志摊的老板在那里大声的嚷嚷:“天天来蹭。天天来蹭,新杂志都被你翻成了旧的了,我这里卖的是杂志哩,你自己看看,才几页,你一下子一本一下子一本,个个象你这样,我这生意还要做吗?”
老马走近了一看,原来老板正在说一民工样的男子,他四十岁开外,头发乱蓬蓬的,看的出来已经很久没有理过了,脚上踏着一双破旧的皮鞋,身上套着一身洗的发白的迷彩装,人很削瘦,但一双眼睛让人看起来感觉很有精神。
老板这样说他,那男子也并没有还口,但也没有因此而离开,仍旧在那里专心看他的杂志。
老板摇了摇头,一见老马来了,连忙摆出笑脸,“你的杂志到了,已经给你留着呢!”
老马客气地说:“那真是太谢谢了。”对于刚才的事老马没有多问,但他心里已经有了个底。
老马不说,老板倒大大咧咧的说开了:“原来这个男子就在旁边工地上做工,这段时间来,一到中午休息时间,他就会在这里噌着,十二点半准时来,不到二点半他绝不会提前离去。”老板说这杂志不比书,那么厚厚的一本,杂志总共才多少页,看书勤快的人三下两下就看完了,说他看书认真却又是这个翻一点那个翻一点,自己平日里就靠租的这个摊子养活一家人,如果人人都他这样,自己这生意根本无法再下去了。老板说了很多,但是老马后面的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每个人都有生存下去的理由,人有富贵贫贱,每个人,每种人,或许只是彼此的生活方式不同罢了。
老马用眼睛瞄了下那男子,他似乎一点也没有把老板的话放在心上,如饥似渴飞快的翻阅着一页又一页,老马又仔细的瞧了瞧,男子此刻手上读的也是《知音》,这个时候,看着男子的衣装,老马忽的想起了一件事。
那是几年前,老马带一亲戚家的儿子去广州大医院治疗,由于家境的原因,男孩的父母都没有去,就老马带着他去。在坐公交车的时候,因为急刹车,小男孩没站稳,一个趔趄,无意中撞了一下他前面的一个成年男子,这个在公交车本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了,那男子回过头来一看是小男孩碰到了他,他仔细的打量了小男孩一番,竟恶狠狠地提起脚想遄小男孩,这个时候,老马挤到前面,一把搂住小男孩,眼睛直瞪那男子,你想干什么?那男子很不自然的看了老马两眼,这才没有什么大的动作下去,当时老马就产生过这样个问题,他究竟是在吃生,还是根本瞧不起人,因为小男孩当时的衣着确实不怎么好。如果亲戚家里有钱,孩子打扮好点,在广州这样的大都市还会被人歧视么?如果亲戚家再有钱点,开着自己家的小车撞了这个男子又会怎么样。一个小孩子无意的过错还会被人这样威胁吗?老马一直觉的,人与人之间是平等的,人的眼睛里也不应该有歧视的眼光。老马转念的一想,或许这个世界本来就如此,你什么都可以缺失,就是不能缺钱,钱并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又是万万不行的。
老马从回忆中醒过来,老板还在继续唠叨着,这个时候的老马,有种痛心的感觉,他感觉到自己像是被人拔去了皮一样,赤luo裸地暴露在大街上。
老马没有再多去想,他直接走到书架旁,把男子所翻过的几本杂志一一拿起,连同自己的《知音》一起,给了钱,但是老马却把这些杂志分两个袋子装好,他拿起其中的一个,径直走到看书的男子跟前,轻轻的拍了拍他,然后老马把手中的袋子递了过去,那男子先是愣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映过来,他接过了老马的袋子,很不自然地咧着嘴给了老马一个笑容,老马想,这个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真心的笑容了。
老马要走的时候,停顿了一下仿佛又想起什么,他又向老板借了一张纸和一支笔,快速地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写上,然后又把这个交个那男子,老马走的时候告诉他,以后想看书的时候,可以来找他借。
再后来,再后来,男子一直来找老马借书看,从古今名著,到现代时事评论,凡是老马有的,他都一一借过,男子不曾言过谢,最多的也就是向老马笑一笑,而老马也不曾想过要男子回报什么。
再后来的一天,那男子忽然的告诉老马,自己想请老马喝次酒,老马很爽快的答应了,两个人没有去什么大酒店,也没有去下什么小馆子,就在男子租住的地方,一条又黑又臭的胡同了,就老马和男子两个人,喝自家的米酒,吃自家的咸菜,尝自己动手炒的几个下酒菜。
老马说,这才是最确实的生活,这样的生活才是最自然的,没有一切复杂的背景。
男人的工做完了,要走了,不知道下个地方去哪里,对于他这样漂泊在外的人来说,已经是习惯了。
老马道了一声“哦”,然后就再也没有吭声,然后两个人就是一阵沉默。
人生原本就是萍水相逢,生活原本就是匆匆过客,一切皆在情理之中。
那天,男人讲了很多,也哭了很久,关于家乡,关于妻子,儿子,关于家庭,还有曾经的理想和今后的打算。
那天,老马喝了很多,也吐了很久,有关他的生活,有关他的职业,也有关他失去的和即将到来的日子。
再后来,男人说老马醉了,老马说自己没有醉,只是这个城市让他压抑的太多,老马要的就是彼此赤luo裸的相对,没有目的。没有心机,彼此身上有什么,一目了然。
男人走的那天,老马没有去送,他也要面子,毕竟他还要面对这个城市,只是在男人要走的前一天,老马特意去了下书店,买了很多书,不论是他看过的,还是他喜欢的,老马想,男人这么喜欢书,他一定会用的着,他一定会喜欢。
本文已被编辑[晴茜绮梦]于2008-1-15 19:50:22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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