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枝鸟散，一絮堕纷纷。”

清晨，女儿上学，出门时一声惊呼。妻子慌忙起身查看，原来，好一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呢。

妻子连声说，三年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了，五年不见了，八九年不见了。此时，我正在温柔乡里享受着温情，怎禁得她如此惊叹连连？

出门，果然是“江山不夜月千里，天地无私玉万家”。空中，片片飞花翩然飞舞，如千万只蝴蝶一般轻盈缤纷。“春风不解禁杨花，溕溕乱扑行人面”，雪花中，相依，牵手，来到妻子的奔驰车旁。轿车裹了一身白絮，恰似一个飘香的面包。我笑说，不用吃早餐了，就啃它吧。妻子也笑笑，点头称是。

替妻子拂去车身积雪，抹亮两边后镜，加热驾驶座垫。妻子牵引着我的视线悠然远去。想起日日走过的小岛，便往古运河而去。

河边，我的汽车也如面包一般卧在雪里，更觉得憨厚可爱。平常难得见到它这副模样，就摸出相机，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给它来了几个特写，权当纪念吧。河里碧水东流，河上小桥如月。站在桥上，遥望。左岸，房舍参差披银；右边，树木俯仰带雪；水穷处，淡烟迷茫，好一副水墨江南的图画呢。

过河，岛上白墙黛瓦，斗拱飞檐，庭院深深深几许，不去。往右，花墙通透，月门半开。小路上，雪地里一行脚印悄然而去，是谁，和我一样踏雪寻梅？“池台小雨干，门巷香轮少。谁把青钱衬落红，满地无人扫。何时斗草归，几度寻花了。留得佳人莲步痕，宫样鞋儿小。”看到这行脚印，也不管合适不，心头就浮现了舒某人的这首《卜算子分题得苔》里的情景。

才过月门，一阵暗香飘漾而来，精神为之一震。莫非这里真有梅花伴雪开？循香而去，停在一扇窗下。只见一树梅花吐香飞艳，疏影横斜，更兼一身银妆，正是吕本中《踏莎行》里所说的，“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似和不似都奇绝。”赶忙摄影，窗里探出一个女子，软玉温香，清媚婉约。她说：“这里是岛上最美的地方，你在这里照了，别处就不用去了。”我想，这里有雪一样的梅花，有梅花一样的雪，还有如梅花一样温婉香艳的女子，真是人间极致了。

流连窗下，陶醉香中，另一扇花窗下的数干芭蕉吸引了我。芭蕉大多鬓乱裙破，只有少许叶子浓绿飘飘，一些叶心亦舒亦卷。“窗前谁种芭蕉树？阴满中庭；阴满中庭，叶叶心心、舒卷有馀情。伤心枕上三更雨，点滴霖霪；点滴霖霪，愁损北人、不惯起来听！”芭蕉点点夜雨，李清照滴滴伤心，可是，此时的芭蕉飘然风雪，又是另一种风情。看来，小岛上的设计布局，还真有些诗情画意，非寻常人可及。

又过一道月门，平日里清幽的小路，如今绿竹夹道躬迎。原来，雪花歇在绿鬓婆娑的枝头，纤纤的竹竿哪里禁得住呢？只有那还没舒展开的竹笋箭一样的随风袅袅。谁说它只“宜烟宜雨又宜风”？这雪中的竹影纤纤，竹枝袅袅，未必不是另一种境界啊。

穿过竹阴小路，一树红叶绚丽枝头。“岁寒千树薄，秋尽一身轻。”这些红叶如此留恋，不曾坠落，实在罕见。不过，刚好给这清冷的底色上抹了一层亮彩，实属难得。

一路走去，不说古亭幽幽，不说梦花朵朵，也不说杨柳依依，也不说莺声婉转，单是那墙根下的一株茶花姹紫嫣红，如火如荼，就让人流连往返了。

“门前六出花飞，樽前万事休提。”窗外，自在飞花轻似梦，飘入诗情画意中。

2008年1月15日上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