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直觉得张爱玲是一个绮丽得有些传奇如谜的人物。常常浮想这样一个女子:东风一般凄恻而轻盈的步子,一张端庄而冰冷的容颜,就那样缓缓的从风的那边旋了进来。浅粉色或者鹅黄色的绒袄露出削肩的胳膊,色泽鲜亮的棉旗袍之间,闪烁着一双漂亮的玉腿。有时候,她大概会手捧着一大把的桃花。或许,那桃花几乎要遮住了她的大半个脸,而那不羁的发丝就挥舞在桃枝与繁花之间。印象中,这样的女子,只有张爱玲。
我在读书的时候,就听说张爱玲是那种极为张扬个性的女子。人们总说起她的“奇装异服“,褒贬不一。 不过在我看来,一个人为了张扬个性或者追求自由,把自己装点得出奇的美艳重中,不过是一种对待生活的方式,与道德伦理是不相干的。我很小的时候就崇拜爱玲,不是因为她的才气,而是别人说到的她的豪纵任性的情怀。
源于好奇吧,才读了些许张爱玲的文字,以及别人写得关于爱玲的种种传记,略约的在心中有了关于她的影像。我开始不再责怪张爱玲非要到空寂的深宵时分去写作的习贯了。那样的夜晚,在天地睡了的时候,她醒着----是另一种付出,另一种收获,另一种损失,另一种补偿,那是关于灵魂的夜晚,我也爱上了这样的夜晚。而张爱玲,她就是那盏冰凉的月亮。
有些时候,生命就是这样一脉永不回顾的流泉,在阳光下欢悦或者悲怆的奔流而去,说那是一种奔忙也好,但我以为那更是一种奔赴,奔赴返璞归真夜的深处,给自己以扪心自问的冥想。有人说张爱玲是一种傲慢的冰冷,满是悲观的思绪将她和她的世界充盈。我却认为那决然不是什么悲观,而是一种近乎透彻的禅意。一如这夏日清晨里无边无际的阳光,在苍茫的夜色里穿梭过,留下淡淡地香,然后静静的消失,消失在普照的千万道阳光里。
那实在是一种将剥夺化为一种摆渡的智慧。张爱玲年轻时锋芒毕露,红极一时,晚年却客死他乡,不免让人泪眼潸然。然而这中间种种情愫,豪纵、狷狂、不羁、敏细、飘忽,独独是没有苍凉的。“人间万事,毫发长重泰山轻。”
常常听人感慨那“采菊东篱下”的良辰美景早已一去不复返 ,诗情画意早已不复存在。我不知道是不是日子真的苍老到毫无韵致可言的境界,可是我知道,有一颗诗心去享受一份闲逸与淡泊的心境之美,尚且是可以企及的。“挥袖上西峰,孤绝去无尺”也不是天外事。欣赏张爱玲在五四那个特殊的年代里,尚且可以保留一份从容的优雅之态,欣赏她那种在见解上超逸深透,在态度上却豪纵而细致的美。
你说,一个人不论何时都固守着自己心灵的清恬,挥洒最浓郁的本色,这怎么能不引人牵系,或者说,这应该是一种更广泛的更真挚的情感的传递吧。至于真的良辰美景,我想,其实可能不在山水现实中,而蕴藏于一颗善于感悟的真诚的心中。张爱玲就具有这样的一颗诗心。于是,她可以在静夜深宵时,毫无挂虑毫无羁绊的挥洒真情,挥洒毫纵。
夜,如旧时的酒;诗人饮酒做诗,意不在酒。一壶烈酒,成就了陶公李白;一盏素辉,成全了爱玲的清梦。也许正是借助了夜色的月光,张爱玲才可以信手拈来一些文字,轻轻妙妙的把它们一拼,就变成了鲜亮夺目的句子,勾人摄魄,由不得你不心驰神往。
若说冷酷或者寂寥,是真真无法否认的。不过冷的不是爱玲,而是那个僵硬的黑白色时代。张爱玲是太热情了,太率真了,她不想生活的一成不变到压抑得窒息,于是她穿各种鲜艳颜色的衣服,她让自己投入一场倾城之恋,而丝毫不理会旁人的闲言碎语,丝毫不顾虑恋爱后的遍体鳞伤。她就是她自己,无人可以取代的张爱玲,犹如一朵惊鸿一现的昙花,积蓄了生命里所有的美在顷刻之间绽放,未曾给自己留下反顾的余地和回转的空间;只是给关心她的人来不及震惊,来不及倾赞,便只有婉伤了.或者我想那也许不只是婉伤,还有一种失落与怅惘,轻叹与体尝交错在一起的淡淡的心境。
窗外,虫鸣声渐静,心弦已宁。人间苦乐忧喜,是非得失种种,醒醒醉醉,飘飘忽忽,都渐渐回荡着宁静的余韵了。隔着一扇形貌不闻声息的窗,我在这怡然宁谧的空间内,读张爱玲轻描淡写的人世间苦乐悲欢.你知道么,那早已不是轻愁----真的早已不是那人们辛辛苦苦勾勒出的那属于天堂的淡淡轻愁; 那是一种对生活喧嚣外的另一种静寂的体尝而已。
也许已经不仅仅是在黑色的夜晚,因为那些过去的夜晚已经教会我:那水样的清晨,梦样的黄昏,蜜样的傍晚, 也是那样的丰富,鲜亮······也许和诗意无关,我只是静静聆听着窗外风吹过,海潮般的声音,还有自己一颗砰砰跳动的心。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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