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别说再见

我深深吐了一口气然后透过一层薄薄的雾气凝望远方那道朦胧的地平线。

秋风凋落黄叶，黄得天昏地暗，黄得刻骨铭心。模糊的暮色驱赶残阳的最后一道余光，趋向黄昏。我望着窗外，这一天无所用心的思维依然牵起在门外孩子们的嬉戏之中。

“今天是九月十一日。”我不为人知地一怔。九月十一日，这个普通而又特别的日子，可能是我尽其一生都不会忘记的。

来到家乡已经有一年之久了，然而我麻木的思维终于还是没有将沉淀在脑海中的那份沉痛的回忆全然释去。

1．

“你叫什么名字？”

“叶萧萧，你呢？”

“阿晨。”

我们从此走在了一起。

第一次认识她大约是在大三的下半年，看着寂寞无语的她还是我主动上前搭话的。

都说中文系的女生有才华的没长相，有长相的没才华，两应具全的似乎都已灭绝，但兴许叶萧萧是个例外我时常会说她是个绝版，而这个绝版很荣幸地就属于了我。

她是个安静的女孩内在与外在的优秀深深地吸引住我，我想起以前跟同学说笑闲聊时对她的评价，我对他们说：她才华横溢，美得让人心疼。而他们对我的看法是：说得对！

历来有句话说好兔不吃窝边草作为同班同学我们的生活里其实总是误会重重。当我对她坦白时，我的理由是出于一种冲动——希望和她在一起的冲动更重要的是已经图谋已久的冲动。我抱着给自己收尸准备对她说：萧萧，也许这样很容易伤害你也许我没理由蛮不讲理地去伤害我所一直在乎的人，但是我没办法，我想对你说，其实，我喜欢你。说完我已经等待着她的拒绝或者她的咒骂或者她的奔跑离开，但是很幸运这些都没有发生，她只是在一边沉默，那种安静让我所措手不及。久后她抬起头说：阿晨，你仅仅是喜欢我么，可是，我爱你。

2·

大学几乎玩下来的四年我们已然无所收获，但是萧萧一直都有这样一个理想，她想写一本书，闻名于世。她的才华让我感觉理想不会是空想，我们一起努力总会让它实现。

将来在人们为我们两人挖掘坟墓时，我们并没有在这个世上留下些什么，而只有这本书才是我们曾经在这个尘世一遭走过的佐证。里面将会记载些什么，萧萧说她要把我们两个的爱情记录下来。

我们从办公楼领出毕业证，于是一对情侣一对依然洋溢着学生气息思想还算单纯的情侣就这样走进斑驳陆离纸醉金迷的社会。现在的单纯尽管可能与新的生活格格不入，但这正是我们书写作品的最佳状态，萧萧说等以后我们被社会磨练的卑鄙狡诈惟利是图的时候我们还能写出这么单纯的东西吗……

因为没有正式的户口，我们以外来打工的身份居住在北京。我们合租了一套房子，两室一厅，我们开始了同居，生活滋润。我们的住所有着利于我们工作的难得条件，四周安静，静得恰到好处。这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以前的女朋友，才发现那些都不是生活起码都不是真正的生活，虽然浪漫过或者亦幸福过但却寻找不到任何的生活气息。萧萧给我的感觉是能够安静而安心的生活，值得我永远的爱下去。

萧萧最喜欢的一首歌叫《忘忧草》，我们会在平常的琐碎生活中一起唱起这首歌，萧萧说这首歌写的很好旋律也很安静，她会一直把这首歌唱下去并且要我陪她唱到老，等到我们都白发苍苍皱纹满面的时候还要坐在摇椅上看着落下的夕阳一起唱起这首歌。萧萧最喜欢的一句歌词是：让软弱的我们懂得残忍，狠狠面对人生每次寒冷……她觉得这句话非常值得我们用一生来记住它。

萧萧有个习惯总会在晚上写得劳累时把我拉到阳台上让我陪她看北京的夜景。繁华的北京城在十六楼的高度下尽收眼底，漂亮的霓虹灯映衬着这个城市的华丽和高贵，其实我们并不属于这里因为我们还没有一个真正属于这里的任何证据，所以平常我尽量不去刻意观望这个城市任何面貌，它给我的只有虚幻一片荒凉的迷茫。这时候我总能看到萧萧的眼神里弥漫着空荡荡的迷茫，她转过身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然后抱紧我，我们在夜色中紧拥在一起然后接吻不停的接吻，沉浸在对方的热烈之中迷醉不醒。

作为象我们这样的一对恋人我们不想也无力于过多地为自己奢求些什么。平淡的生活让我们彼此依靠互相关怀。我们不埋怨上天予于我们的艰苦，恰恰应该感谢它所馈赠给我们的无可取代的爱情。艰苦的生活让我们的联系越加紧密，我总能感觉其实我们是一体的只是被分成了两个部分而已。

3·

我们总能够从生活中寻到幸福的痕迹，每天都是萧萧从超市买来菜然后去厨房烧饭等到她把香喷喷的饭菜摆到桌子上时我已经忍不住关掉电脑从卧室溜了出来，我正要拿张椅子坐下来不料被她发现于是急忙阻拦说：“停停停，先检查你有没有写够我要求的字数，如若偷懒休想吃到饭！”没办法即使萧萧的厨艺令我敬畏但是她的严格更令我无奈，我不得不准备回去开机。“哎！”不想萧萧突然拦住我说，“怎么这么傻，叫你去你就真去啊等会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快坐下来！”我急忙坐下来笑嘻嘻说：“嘿嘿就知道你一定疼我！”

为了这部小说我们不断的写不断的思考，一台过时的组装电脑是这本书的唯一承载，两人终日与键盘为伴，共同纠缠在文字的游移之中努力而艰辛地写作。终于我们的代价在几个月后换回了那本说，小说写完后我们松一口气兴致勃勃地将它寄了出去，可未曾料到竟没有出版，这让我们兴致一落千丈，无奈而又沮丧之极，想想自己苦心经营的血汗就这么付诸东流了真是于心不甘。

夜色将至我们在大街上游走闲聊，斥责编辑部那些动物们枉费我们这几个月来的辛勤汗水，后来我们干脆就破口大骂起来，无奈也惹的路边行人驻足观望，我骂得有些胃疼只想吐！

萧萧说我们是在发泄心中的气愤，但更大程度上还是为了驱散沉闷，百无聊赖中寻找些理由让自己宣泄也算得上一种不足为怪的方式，可是路边行人的一对对眼睛让我们感觉浑身不适觉得就好像在看两个疯疯癫癫的家伙一样。其实那天晚上我们的确够疯癫的，萧萧喝了好多酒大醉一场不省人事。而我则担心自己酒量有限心想一个不小心喝得过量全都醉倒了到时候谁来拖我们回家，于是我没敢多喝保持住了清醒的状态结果是我费尽力气将她背回了家。路上她吐了我一身，我没有想到一个性情如此内敛女孩竟也会醉酒吐成这样。相信女孩总是有着双重的性格，当她的内向达到一定程度上的极限时她就必须要找机会或者理由将它从压抑中驱赶出来，所以萧萧会喝酒而且一直喝到醉……

我把她抱到床上，她在醉梦中晕晕乎乎地说着梦话，叫了几声我的名字，我俯下身趴在她温柔美丽的脸庞亲吻她额头，然后给她脱下衣服换上睡衣给她盖好被子，然后我去洗手间洗澡。已经很晚了我却没有困意，我经常会失眠在困顿中依然会清醒得回想许多事情当我清醒的时候我却很想好好的睡上一觉，洗完澡后我躺床上把压在萧萧身子底下的毛巾被拖出来盖在身上，我碰触到萧萧光滑如小鱼的身体柔软的肌肤紧密的接触在一起我抱着她闭上眼睛准备入睡。

“阿晨。”我听到了萧萧轻柔的声音呼唤我。

我不禁一惊睁开眼睛，萧萧把背对我的身子转过来看着我。“你还没睡。”我说。

萧萧笑着摇头。

我说：“你不是已经醉了么，怎么。。。。。。”

“我没有醉，我吐到你身上的时候就已经醒了。。。。。。”

“那你还让我背你这么老远的路啊。”

萧萧捂住我的嘴，示意我别再说下去。她深情的看着我一句话都不说了，包含温情的眼睛让我感觉夜色下的她就像一个天使。情不自禁中我轻声对她说：你好漂亮。我紧紧搂住她开始亲吻她，两个赤luo的身体在皎洁的月光下纠缠在一起，两个人在欲望中挣扎在爱情中激烈得碰撞……萧萧流下泪水，她说：“阿晨我已经把我身上仅有的东西都给了你，以后你一定要好好对我，答应我我们永远在一起。”我说：“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我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了她生活中唯一的寄托，我的心在无形的寄托中簇拥融化。。。。。。那个晚上我们醒来过三次每次醒来就开始做爱从来都没有过的热烈在月光下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释放开来，象一种希望更象一种欲望。

4·

等到我和萧萧风烛残年的时候我们留在这个尘世中的并不仅仅是那座衰败的坟墓和那本记录着两人名字的书，还有的是我们的依偎，依偎着那份地久天长的爱情。

月光以它虔诚的贞洁照亮了天下，照亮了每对像我和萧萧一样的恋人的心。

5·

这几天我发现萧萧有些反常，她总是对我说她头痛头晕，人也变得越来越消瘦，失去了以前的活跃生机。我心里清楚这一定是由于疲劳过度引起的，当时我并没有太在意只是去医院简单的让医生开了个药方买来几版药片。临走前医生祝福我要让她多家休息，我觉得这是句废话还用得着他提醒么。

可是萧萧的任性与固执让我拿她没办法，不管我怎么劝告，她总是笑着说一些诸如“吃点药片就会好了。”“时间很宝贵我们得抓紧时间赶稿。”之类的话来推辞。

或许她太在乎那本书了太在乎凝聚在书里面的故事，太在乎我们的爱情了。

可她的头痛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厉害，直到十一月二日，这个我一生都不会忘记的日子。我看着她那双眼睛看着她隐忍着痛苦的眼神，她终于支撑不住扑倒在我怀里，她手中的水杯滑落到地板上摔成了碎片。

慌忙中我把她送到医院。我的心有些慌，手足无措，隐约觉得她的病一定不只是头痛那么简单。

在候诊室我心急如焚地等待，嘴里还不断地念叨：“这个傻丫头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呢，以后不管她说什么我一定让她好好休息一定，一定……”我的心慌张得厉害，眼睛木滞的望着候诊室门心里想着：老天摆脱你千万别再折磨我，一定要给我机会让我继续照顾她一定要给我机会让我继续爱她一定要给我机会让我吃到她烧的菜一定要给我机会让我继续能亲吻到她一定要给我机会让我继续陪她看夜景，一定要给我机会，一定，一定……我心急再也坐不下去忽地站立起来木木得兜来转去。

门开了医生从里面走出来。我急忙跑过来迫不及待要追问她的病情。

“你是她家人吗？”

“是，大夫她好点没有？”我没心思理会他的镇定自如带给我的恶心，问道。

“你怎么不早点过来给她检查一下她在病发前期是很轻易就能把病毒驱除的，这么晚才送来看病……”

“我知道我知道，大夫她现在到底怎么样。”我截断他的话焦急问道。

“你现在急也没用了，她的病情已经恶化现在是晚期，对不起我们尽力了，你快去看看她吧。”

我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心中如坠下千斤石一般沉痛不已。我知道我后悔了，我不该这么晚才能意识到，在她刚刚就感觉头痛的时候我就该带她来检查，那样的话现在就不会走到无可挽救的地步。

我感觉到肚子里有种撕心裂肺的咒骂声在翻腾“你他妈真该死你他妈怎么不把自己千刀万剐，你个王八蛋你还有什么脸去见她！”我流泪了，咒骂也原谅不了自己。我的心被这一震击敲碎了。

我努力调整好心情佯装轻松的走到她面前，她看着我，我不敢对视她，只能低下头。

“阿晨。”无力的声音叫我。

“……嗯？”我的声音压就仿佛被制在黑暗的深处，我用尽力气才支一声。

“我知道你从来都不会骗我的，你实话告诉我好吗。”

我忍不住流下泪水，肩膀在我竭力地控制下还是不断的抽动起来。我的牙齿不住地打颤泪水涌出眼眶低落下来。

我看到她伸出扎着针头的手然后泪水接在她的手里。她看着我说：“不许哭，一个大男人哭什么苦。”

我依然不说一句话，因为我已经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萧萧可能已经意识到了病情的严重性，只是叹一口气沉默下来。

过了许久她说：“阿晨，我们回家吧，我不想在这儿待着我们回家好吗？”

“但医生说……”

“阿晨。”她打断我的话，是一种依然固执的不能令我所说服的坚持。

“好，我们回家。”

在我们离开的时候我偷偷跑去问了问医生，我对医生说：“她最多还有多少日子？”

“按时吃我给你开的药能撑十天，最多。”

我闭一下眼睛把这个接受不了的时段硬生生塞进脑子里，我对自己有种欲要呕吐的愤恨。

6·

灾难就这样突如其来的降临下来。留在心底的那份苦心经营的爱情顷刻间破灭成厄运底下野蛮的疼痛，爱人的生命就这样绝望的挣扎着，我想问自己：你到底还有没有脸面对她承认这一切都是源于自己的疏忽！萧萧既然把自己的全部都交给了你，你非但没有照顾好她还除了这样一个不可原谅的差错，你对不对得起她！你这个混蛋！

回到家我们静静的在一起待着。萧萧对我寸步不离，她对我说：“我的时日已经不多了让我好好在你身边，你千万别离开我。”这时候我心如锥扎一样疼痛。

晚上的时候我们依然做爱，泪水模糊着我的眼，如今面对她的现实我无处可逃。我躺在她身上把她嘴边的几根头发拂开捧着她的脸，她对我说：“阿晨你要记住等我走了……”

“说什么呢！”我打断说。

“你听我说，我现在没多少时间了你要让我把事情都对你交代好！”她的固执让我无能为力，我呼吸她说话时从嘴里吐出的浑浊的气体，我已经习惯了在接吻时闻到这种亲切的味道，“阿晨你一定要记住，我以后去了那边，也依然爱你，你始终都是我最爱的男孩。真的一直以来我没这样对你说过我想告诉你，其实我从大一就已经爱上你了，当我认识你的时候就有种莫名的感觉一直纠缠我我对自己说‘他值得你爱’你知道吗阿晨我一直等了你三年，整整三年我心里在想…如果他还不向我表白我会离开他但不管怎么样毕竟等到你了…··”她暂做一会的停顿。

这时候我的泪水终于又滚落下来我的心还在隐隐作痛，她抬起头吻我的眼睛把我的泪水吻干。

她突然一阵惊慌双手抚住额头，她的病情又要恶化了她强忍疼痛说：“阿晨答应我一件事情好吗？”

“什么事你说。”

“等我走了以后，每年……别忘了带着你的女朋友到我的坟前看我，你知道我喜欢什么颜色的花……”她彻底地哭了出来。

我抱着她紧闭眼睛不敢说话……

7·

半个月后那本书终于出版了，我把叶萧萧曾说过的话当作前序：在费尽心机想要捡起零落欲望的我却无法很好地把握住自己未知的将来，我的将来为什么还是个未知数，因为阿晨你还没有来到我身边……

尽管如此我依然得不到多少安慰因为我最爱的人离开了我，我的自责和懊悔注定要纠缠我一生。残忍的选择逼迫我选择逃避，那本书出版以后我待着萧萧的骨灰回到了家乡。

我睁开双眼，黑暗已经填补了大地，万家灯火照亮了这个幽静的村庄，这才是我和萧萧恬静的安逸的没有大起大落的归宿。

我带上已经准备好的一束蓝花来到萧萧的坟墓前。多少年后我依然是一个人来的。明月照耀下洁白的光又显得如此朦胧，我想在萧萧面前自由地呼吸，我坐下来依偎在墓碑上打开cd机唱起和她曾一起听过的《忘忧草》。凄惨的音律在我空虚的内心中回旋我无法形容重温这首歌的感受，但我知道我流泪了。

泪水以它深沉的苦涩掩盖一层层的咸意肆虐地侵蚀我的寂寞，隐约间我又似乎能在黑暗中寻回不经意间逃遁了的光明，我回想起她闭上眼睛前的一刻对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阿晨我要离开，但别对我说再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