斌和蕾是同学当中恋爱最早的一对。同学三年，也热恋了三年。

新生报到那天，学生、家长、行李、汽车把学校喧闹的一塌糊涂。斌在半个月前就来到了学校，和校友们早已打成了一片，对学校也已是了如指掌。所以，当大家焦急并且带着些兴奋地忙碌时，他则远远的坐在一个高高的台阶上，叼着烟卷，悠闲地漠视着众人。

斌在众多的人中一眼就看到了蕾。

蕾看起来很像古书中的女子。五官长的很精致，丹凤眼，眼角很长，稍微向上挑起，额角很高，鼻子和嘴唇都非常的小巧。算不上漂亮，但是气质很好，很耐看。

一阵风吹来，蕾的头发被风直直地吹了起来。头发并不长，才到耳朵，但是这种情景却好象什么时候，在哪儿见过一样。

斌狠狠地甩掉了手中的香烟。心跳的有些异常。

事实上，没出半个月就传来了他们恋爱的消息。一切在情理之中，一切又在情理之外。

斌和蕾同是学美术的。蕾的寝室里大大地贴着一张斌送她的画。一对恋人，男孩轻轻的咬着女孩的嘴唇，女孩在流泪。缠绵的泪，像决堤的河。

和所有幸福的恋人一样，他们在黄昏的校园中执手相悦，在花前月下山盟海誓。

当然，他们也有不愉快的时候。

斌每天都会收到一封来自家乡的信。是蕙写的。

斌曾经介绍过，蕙是斌一起长大的好朋友。蕙的家和斌的家是世交。蕙与斌是耳鬓厮磨的伙伴。这么多年了，两人情同兄妹。所以，蕾也并不把蕙的信放在心上。

直到一天，蕙在信中说很爱斌，爱了二十几年，实在是无法抑制。

斌有些慌乱，有些手足无措。蕾看出来了斌的失常。蕾要看信。

“不给！”斌坚持。

“给我。”蕾把手一直伸到斌的眼皮底下。“你不给我看，你心里有鬼呢。”蕾有些情急。

“这是我的个人隐私嘛，你就饶了我吧。”斌举起了双手。

“好吧，你不给。”蕾有些不近情理的说“从今以后，你再也别找我！”蕾说完，一扭头就走了。

他们就真的半个月没有讲话。

还是斌主动承认错误。

“我的公主，你饶了我吧，不要再折磨我了。”斌乞求着蕾。

女人耍起小脾气，是山都砸不动的。

现在的蕾就是了。

蕾说什么都不理睬斌。

“好好，我给你看信还不行吗？”斌交出了这个闯祸的祸根。

“不过，我要有话说在前头。这信里写了什么，说了什么，都是她的事，与我无关。我心里只有你啊。”

“你可以原谅我吗？”

蕾扑哧笑了。

“紧张什么呀？其实我也不是非要看信不可。我只是想知道自己在你心中的分量到底有多少。”

“现在你知道了？”斌也笑了。

“恩。”蕾搂着斌的脖子。一切又和好如初了。

从那以后，斌和蕾再也没有发生过争吵。

从第二学期开始，他们就开始同居。直到毕业。

毕业后大家就各奔东西了。渐渐的，也就失去了联系。

一次出差到南方却见到了斌。

斌越发的英气逼人了。原来帅帅的外表加上社会的磨练，在帅气中又透露着成熟与稳重。

没有见到蕾。斌的身边是另一个女子。长的很漂亮，不！确切点说是妩媚。和蕾相比，绝对比蕾风情万种。

“这是蕙。”斌介绍。

坐在他们的小屋里，蕙找了个借口，离开了。我知道她是想让老同学能够很好的畅所欲言。

沉默。一直是沉默。

斌在沉默中大口大口的抽烟。好似要把整根香烟都强吞到肚子里一样。

我静静的看着他，等他开口。

其实他们以后的故事，我是知道一点的。

斌是学美术的，而他的家乡是一个很小的小镇，回到家乡，充其量在学校当一名美术老师。

蕾就不同。蕾有一个很好的家庭。蕾的父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如果让蕾跟着斌走，蕾也不会有什么好的前程。心疼女儿，蕾的父亲给斌也联系了一份不错的工作。

蕾知道，斌最大的心愿是做一名出色的广告人。如果接受安排，对于斌的事业会比较有利一些。

但是，斌拒绝了蕾的父母的帮助。

“我是男人。不能靠女人吃饭。”斌坚定的对蕾说。“我也不会去做一名老师。”

蕾知道会有这个结果。

“我要去南方，蕾，你知道我的梦想。只要是鹰，哪里的天空都是一样的。”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直直的望着远方，身子挺拔的像一棵树。

“跟我一起走吧。”斌轻轻的请求她。

“不，我不能走。”蕾过了很久，慢慢抬起脸，“你知道的，我喜欢家，喜欢亲情的包围，喜欢暖暖的氛围。”

“我不喜欢流浪。我不能去流浪。”蕾最后说。

送斌去车站的时候，蕾哭了。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下来。

有人说：情人的眼泪是最美的，也是最珍贵的。每一滴眼泪，都是前世欠下的一个债。前世还不了，今生泪来还。

“你一定要回来娶我。”蕾把斌抱的紧紧的。

斌摸了摸蕾的头发。蕾的头发已经长长的垂到了腰际。黑黑的，滑滑的，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如果有合适的，你就嫁了吧。不要等我。”斌亲了一下蕾的眼睛就迅速的跳上了车。

火车开了。就在火车开动的那一刹那，蕾才意识到，火车将要把自己的爱人载走。不知道多少年，多少月才会回来。也不知道，他到底还会不会回来。

“斌——”蕾大声的喊起来。她起身追随着列车。边跑边拍打着玻璃。

斌的身子一个激灵。他把脸贴在玻璃上，想再最后看一眼亲密的爱人。他把嘴贴在蕾刚才手刚拍打的位置，一动也不动。这个最后吻她的姿势，一直到再也看不见她为止。

列车还是飞驰走了。蕾的脚步跟不上列车滚动的车轮。

“斌，我等你！我会一直等你！”蕾大声的哭喊着。

整个车站只有蕾的声音在回荡。传播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所有的人都停住了脚步，注视着这个伤心欲绝的女子。这个外表纤弱的女子。这个满身、满脸都被泪打湿了的女子。

“我们现在已不再联系。”他终于开口。

我知道，他在说蕾。

“恩，”我点点头，“后来怎样呢？”我知道他需要倾诉。

我知道我需要倾诉。我要好好的给老同学谈一下我这两年的生活。事实上，我一直在寻找一个突破口。我不知道该如何把这两年凌乱的思绪理清楚。

初来这里时，生活真是糟糕透了。身上带的几千块钱没出半个月就花光了。可是，工作还没有着落。甚至早上不吃饭，买一个面包中午和晚上吃。只是为了省一点钱。可是，肚子饿呀，只好不停的喝水。但才一会儿，马上又空了。

我多么想蕾蕾呀。那时侯，她是我唯一的精神支柱。我不停的对自己说：“刚出来就是这个样子的。以后一定会慢慢好起来。我一定要回去娶她。”

可是，没有本地户口，没有哪家广告公司愿意用我。为了混口饭吃，我只好去做苦力。

想一想，那段时间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临走之前，蕾蕾给了我五十张电话卡。她说不管到什么地方，都要给她打个电话。可是，我哪里有勇气给她打电话？我怎么能够让她知道我的处境是如此的艰难、狼狈和不尽人意啊？！

后来一切真的好起来了。一家广告公司破例要了我。我勤勤恳恳的工作，我的广告创意很好，受到了老板的重用。这时候，我就想给蕾蕾打电话。

她的妈妈接了电话。她要我再不要打扰蕾蕾的生活。她说，蕾已经订婚，马上就要结婚了。

我还能说什么呢？我还能怎么说呢？到了这种地步，一切的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

年少时的轻狂，什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什么“死生契阔，与子同说”都不过是骗人的游戏罢了。

后来蕙来了。

我以为她只是来看看我。在我最寂寞的时候，她来了，我是打心眼里高兴。何况，我们两个人已有二十几年的感情。她要做什么，要怎样做，我都会依她。所以，在我的小屋里，她是一个女主人。

只有这一间房，她睡床上，我就在地下打地铺。

天气这么热，我是赤膊的，几乎没穿什么衣服。她也是。

每天我认为她睡着了，我才躺下，可是我躺下之后，她就会爬到我的铺上，摸我的脸，摸我的头和身体。她的手很柔软。她的身体很光滑，像一条长长的美人鱼。

我装做睡熟的样子。后来她坐起来，声音坚定地说。

“我知道你根本没有睡着。”

我翻了个身，没有说话，也没有睁眼。

她又说话了。

“我爱你。你真的没有感觉吗？”

我翻过身来看她。她确实很美，美得让人觉得眩目。像一朵怒放着的罂粟花。

“你想怎样呢？”我盯住她的眼睛。

“你可以试着爱我。”她迎着我的目光。

男人是不会拒绝主动送上来的女人的。何况她是这样一个妩媚的女人。尽管我们情同手足，但是她对我俯首称臣，她心甘情愿，她爱我。那么，我为什么还要拒绝呢。

我突然恶狠狠的把她推倒了床上。然后，很粗暴的要了她……

平时我去上班，她就会在家作饭、洗衣，然后像一个等待自己丈夫的女人一样等我回来。周末她会出去。我从不过问她的生活，也不去过问她的交际。每月的工资，除了三分之一存在银行，剩下的都放在柜子里，她要用，就自己去拿。

她来这儿已经一年多，我的同事她一个也不知道。当然，别人也不知道她。

从同居以后，我们不再是兄妹，也不再是好友。我们是什么？我不知道。

我想我们之间，绝对不会用诺言来束缚对方。

夜里的时候，总是乱梦三千，梦中最多的，还是蕾蕾追着火车喊“我等你！我会一直等你！”醒来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只有蕙轻轻的鼾声，和偶尔的呓语。

“你还在想着蕾？”我直接地问。

他又是沉默。在沉默中大口地吐着烟圈。

“是啊，她是我生命中第一个女人。”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脸上写满了忧郁。

“蕾蕾应该有一个幸福的生活。是我害了她。她是那样传统的女孩子，却跟我同居。”斌手中的烟已经燃尽了，开始熏烫他的手指。

我轻轻的替他拿掉，扔了。他的夹香烟的手指，已被熏黄。

“记不记得有两天我和蕾都没有去学校？”

“记得。你们还受了处分。”

“那是我的生日。蕾一定要为我庆祝。我们坐了很久的车去了山上。尽兴了一天。可是，到了晚上，没有回来的车了。我们只好露宿山上。”

夏天的夜晚，星星缀满了天空。像宝石一样闪着光。满山的虫唱，轻轻和着恋人幸福的节拍。

这是一个怎样浪漫之夜呢？

她偎依在他的怀里，轻轻地瞌着眼，听他谈他们的将来，谈他的广告人的梦，谈他们将来温熙的家。谈他们如果有了孩子，是不是叫缤蕾……

“蕾，我想有个孩子。是我们的。”斌突然对着蕾说。在月亮下，斌的脸是这样的英气逼人。眼眸中像星星一样闪着光。

蕾甜甜地笑。“结婚后，我就给你一个孩子。”

“不，我现在就要！”斌开始解她的扣子。一颗一颗地。他的手有些颤抖，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不可以！现在绝对不可以！”蕾蕾紧紧捂住最后一颗扣子。

“蕾，我们迟早都要结婚。我会好好的爱你。”斌的头在蕾的胸前，迫不及待。

最后的一道防线，也被攻破。

蕾的头发散在草上、花上，满脸都是湿湿的泪。

她静静的躺着像极了一片飘零的花瓣。

月亮什么都看到了，在青青的山上，那晚发生的一切。

月亮什么也都听到了，他对她说：“你是我的妻。我一定要娶你。”

后来蕾真的有了孩子——他们的孩子，可她不能要孩子。

他才上大一，他有什么能力来养活这母子？当事情真的来了的时候，他什么办法也没有。

蕾蕾在疼痛中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永远的失去了。

她的身体太虚弱，流产后就一直大出血，她昏迷了很久，醒来时，就再也不能有孩子了。

从斌这儿回家乡后不久，意外的碰到了蕾。

蕾现在很瘦，很苍白。眼睛忽闪忽闪的，但是没有多少灵气。唯有那一头流泻的长发，还是那样黑黑的垂到腰际。跟斌走时一样。

“听说，你去了南方？”蕾开口就问。

“是的。”

“你见到了斌了？”蕾急切的问，“你见到斌了，对吗？你告诉我。”蕾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我答应过斌一定要为他守口如瓶。

“结婚了吗？他对你，还好吧？”我转移着话题。

“什么？结婚？跟谁？”蕾吃了一惊。

“怎么，你不是……”

“你知道呀，我一直都在等斌哪。”蕾的眼泪滚落了下来。

在斌那儿，临走时对斌说：“你要做个了断。你不能这样浪费着蕙的青春。”

“我会的。”

事实上，我走了以后，蕙也打点好了行装。斌上班后，蕙把一封信轻轻的放在桌上后，把门轻轻的带上了。

门轻轻的被带上，房间内没有任何声响。

只有桌上的信和一把钥匙，沉沉的躺着。

斌，我走了。

我什么都没有带走。我也不能带走。

你不属于我。你的身子是另一个女人的。尽管我们同床两年，可我并不曾拥有过你。

两年与你的相守，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爱情是上天注定的，与时间无关，与地点也无关。尽管我们认识了二十几年，看你我还是陌路。

错一次就够了。如果一直错，活着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有一天收到了一张大红的请柬。一对新人将要举行婚礼。新郎与新娘分别是斌、蕾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