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与子同舟幽然尘外

发表于-2008年01月13日 下午4:06评论-0条

雨停。 

一叶扁舟,始终未发。 

我想艄公定在等某个重要的人,而我也不催促,只是静静的坐在舟尾,水浪敲打竹篙的声音,一低又一昂的没入空气中,抬眼的隔岸是重重叠叠的山峰,隐约可见翠郁雾蒙蒙的成堆成嶂,薄烟浮绕,远看此时此景,想是“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 

小舟摇晃了一下,我跟着惯性向前微微的一侧,垂在小舟上的缡绦却贴着白色衣袂流动起来,跟着丝丝缕缕的细风,翩翩翻飞,时时的拂过舟沿,欲染一江的春水。我捋了捋鬓角的碎发,再次看了眼艄公,他的身材颀长挺秀,虽然一身布衣黛色长衫,映着红日长河,迎风飒飒,却是说不出的飘逸,他站在船头,渌水荡漾,烟涛微茫,我看不真切,如这淡白若无的暮烟,投进了水之深处,便沉寂了下来,不容掬详。 

暮色又深了一些,我下意识的伸手紧紧了背在身后的包袱,包袱里的硬物抵着我的脊骨生疼,我惊地挺直的背,艄公仍旧没有要撑船的打算,我再也忍耐不住,催他:“可以走了吗?” 

他并没有答话,抬手漫不经心的拾了拾了头上的大斗笠,我微恼:“哦,走不走?” 

他还是不与我答话,挑起竹篙插进水中,改换了个临水而立的姿势,只是看着水面,如有所思。 

我呼出一口气,心如凝在这乍暖还寒季节里的微露,陡地滴落,一点一点掷地,我抱膝不语,转头举望那连绵的山。 

山,那边,是我的要去的地方。 

去山那边,除了这叶小舟,还是这叶小舟。 

我是头一次去那边,所以头一次坐这小舟,我不会开口跟艄公抬价,而求得早去早回,因为我来的时候师父说道,万事莫强求,强求必不成事。他让我遇事要稍安勿躁。 

隔了一会,小舟依旧漂在岸边不动,我站起身,好奇心大起,悄悄张首向艄公望去,他突地咳了一声,我吓了跳,赫然的嗔怪:“你干什么吓人?” 

那艄公又再咳了一声,我坐回舟尾,叹道:“今夕何夕兮?与怪子同舟。” 

不想他听罢,将插进水中的竹篙用力一撑,我便和一小舟一起摇晃起来,我唉哟的唤了一声,跺脚道:“怎么说起就起?你这人欺负我。” 

说罢,艄公将竹篙一斜,小舟又停了下来,离开岸后漂在了水中,冷月寒水,空气却很是湿润,我没有办法继续“稍安勿躁”,一整日在这小舟之上见了这个怪艄公的行径数不数胜,按捺至此已是太“稍安勿躁”了,我冲舟头喊过去:“怪老头!怪老头!” 

“喏,怪老头我听了不舒坦,小妮子喊声好听点的,‘爷爷’可得?”未料那艄公终于说话,声音穿破这暮色蔼蔼,势如暖日当头,清清爽爽的洒了下来,我听他声音知叫声“爷爷”是叫老了的,却仍迎合他的意思喊下去,“老爷爷,我可是喊了,你是当得起还是当不起?” 

他大笑起来,笑声浩淼,像消磨掉这微微有些发冷的月光,他道:“你是要赶路,对不对?” 

他正问到我的疑处,于是我说:“对极了!对极了!如何你迟迟不肯发舟呢?是在等人么?” 

他含糊的答我:“是,也不是。”他把眼光一调,朝向我,审视了半天,我只循着如水的月华朝他望去,有一瞬的恍惚,月色里他的眼神流转如午间的春色,不灼不寒,他问我:“你可是从幽然居来?” 

我一怔,心想,“他如何知道我来自幽然居?”又想,他既是这里唯一的艄公必然清楚这临江而落的幽然居,况且河南,只此一山庄,不是从幽然居来,又来自何处?当下自笑了起来,回他:“是。” 

他又问:“你可是姓乔,单名一个乔字?” 

我又一怔,“他知道幽然居,不足为奇,怎又知道我的名字?”“你……你……又知道?”我吃吃地说。 

他眼睛忽地一亮,旋即浮出一个捕捉不到其意的轻笑,促狭道:“老爷爷阅历多,自然神机妙算。我还知道你要去何处?” 

“我要去何处?”我追问。 

“你去的可是‘久久阁’?” 

我垂首摆弄衣间的丝绦,纳闷不解,想道,“任他多清楚我,无谓伤及就行。”只想他能发舟而前行,不误了时辰就行,便讲道:“既是知道我何去何从,劳烦阁下了,这舟是快点走还是?” 

他抿声笑道:“你要是想走得快点,我教你个法子,要不要使?” 

“你讲吧。” 

他笑意眷眷,“你站到舟头来,和我排排坐着。” 

我依他而言,走到舟头和他并排坐了下来,借着月光我看清了他的脸,俊朗温文,目光清洌,一眼的笑意瞅着我,又道:“把嘴张开,伸出舌头。” 

我照着张嘴伸出舌头,他笑不可掬,起身长啸了一声,“起——”小舟便扒开了烟茫茫的水路前行而去,我忽地明白,被他捉弄了。心中虽又恼又羞,欲回驳他几句,他却半吟半唱道:“今夕何夕兮与子同舟,明日何日兮得与子同游……” 

他的声音七分凝铸,二分清亮,一分低沉,在这风一更,雾一梭子的江上,不知怎地,让我屏神不住,散乱缠绕这样情景的一首“越人歌”。水一起,风又一起,小舟绵绵邈邈在水里行向了,山,那边。 

靠岸的时候,我回头问他:“你叫做什么?” 

他想了想了,说:“我姓原,叫字文。” 

“字文?”我嘻嘻的笑,“倒过来念像是‘蚊子’。” 

他只笑不愠,悦色道:“总算被你逮着机会反了一次。” 

我侧首瞅了一眼那个没有离过身的包袱道:“我要赶路了。” 

他嗯了一声,跳下木舟,说:“向前小行数里,就能瞧见久久阁了。” 

我呆了半会,等回过神来向他道别时,已不见原字文的人。我朝前缓行起来,心中百般感慨,想起临走时师父忽说道:“乔乔,人总是需要个伴侣的,世界千千百种,人人亦是多种多样,太近易伤人伤己,太远又难免不清不晰,使之迷茫,中庸居之适可而止。”师父说得语重心长,我知他为了我的婚事操劳不己,前些日子,红袖招,黄金堡,梧桐城,起点谷等各个都是举足轻重的门派都原是师父的首选,但师父说,吾徒性纯,属不易深入红尘之人,纯粹就好,方选了与久久阁联姻。 

久久阁,起阁始今二载,前景可望可观,且纯粹干净,阁中上下,无不都是以诚待之,以有情动无情等等云云之,仅此便是托付终身之所望。 

我知道包袱里是师父给我交给久久阁的信物——越人歌之五彩籁音。我伸手摸了包袱的一角,举目就望着久久阁三个漆金的大字。再一抬眼就看见了,从久久阁走来一个人,待走近一看,原来是原字文,他见我惊异,笑道:“我奉阁主之令迎接乔乔小姐。” 

我倏地脸颊发烫发,只含糊的应了一声,他引我入阁,朗声边笑边道:“姑娘可是来寻在下?” 

我啐声道:“胡说!” 

他却认真起来道:“姑娘定是来寻我的,不然因何脸红了起来?” 

我愠怒道:“可不是来找你,你既知是来自幽然居,应当知晓我是来与贵阁之原盟联姻而来的。” 

他促狭的笑,只是不答话。待进入阁中,忽听有人喊他“原盟!”喊他的人正是阁主。 

我大惊,调头瞪着他,他哈哈笑起来,竟自地说:“我说姑娘是来找小可便是来找小可。” 

我有些生气,想想怎都被他给愚弄了,便背过身,他绕到我跟前,道:“原我不想这般玩笑,只是只是,唉——”他叹道。 

“只是原盟立舟久候乔乔,不见倩影,心急气烦,偏不知原来所等之人已候他发舟。”说话的阁主,他笑道:“令师与信来说,乔乔身着紫衣便是,却不知紫衣乔乔倒见一着白色衣裳的姑娘,难免心浮气躁。” 

我恍然大悟道,“对呀,对呀,师父原叮嘱我穿了那紫衣裳,却临行时遇雨,淋了一身湿,换了身,没想……” 

原盟道:“我当时越想越觉得不对,但细细的打量了你,心下便明白几分,一问就全明白了。与我同舟者,定是乔乔不可。” 

我皱眉道:“你怎能屡屡捉弄于我?” 

“怎么?生气么?”原盟有些紧张的问。 

“乔乔我瞧瞧现在跟了字文好还是原盟好?”我道。 

原盟一愣,阁主却大笑道:“愣头小子现在是不知生原盟的气好还是字文的气好!” 

我也跟着一笑,原盟见我笑颜逐开,也笑着,笑声回荡,惊起这夜间的啼啭声声……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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燎原百击点评:

清纯的女子,不羁的男子
演绎了一段温馨浪漫的羡世姻缘
文笔从容而略带古风
不错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