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
·<昨天>
那是一片树林,公园里的树林。在那第六排第六株荔枝树下,我等着你。
天空是一片湛蓝,白云朵朵。荔枝树叶儿翠绿,满树白花朵朵。风,微微,叶儿都不动。那花的清香,沁着,弥漫开来。就有那蝴蝶飞来,也是白白的,成双成对地舞翩翩。时而草丛,时而树间,时而空中。这翻飞的蝶儿,就把我心儿撩乱。
你来了。那一袭的白色连衣裙,远远地向我飞来。我迎了上去,抱了个满怀。
我吻了吻你那沁出细细汗珠的额,嘴有点咸,心分外的甜。你挥着那小粉拳,在我胸膛奏着娇羞的曲子。那一声“你坏”未落,殷红的小嘴,就伸到了我的唇边。
坐在柔柔的草地上,望着蓝蓝的天;数着枝头的花朵,那数字就把那幸福体现。追逐那嬉戏的蝴蝶,甩下笑声一串串……
<今天>
还是那片树林。天蓝蓝,云白白,叶青青,花朵朵,蝶儿还把那香儿追逐……
我说:“还记得吗?”回答我的是硬梆梆的两字:废话。我说:“坐坐吧?”这回连一字都没了,只有那屁股压着枯叶发出的沙沙声。
有许许多多的话,树上叶子那么多的话,在我的心里。这树上的片片叶儿,在那阵阵的轻风中摇呀摇的,就没一片落下。我知道,我的心里也有棵大树,也有那浓得见不到光亮的叶儿在那飘呀飘的,也没法飘落。
望着头顶那些嫩嫩的枝条,我知道这不是当年的。当年那些嫩嫩的枝条,如今怕有手臂粗了。看着那朵朵的花儿,我知道这也不是当年的。当年的花儿早已成了果。或许,那果儿也成了树,在那不知道的地方开着花呢?还有这天,是那时的吗?不知道!知道的是那云,决不是当年的。可惜,少见蝴蝶。蝴蝶哪去了?怎没影啦?……
“走吧!”
声音响起时,人已闪开了。跟着走吧,不看路,看背就行了。怎么了?身子懒懒的,没劲。
夏
<昨天>
“田野小河边,红梅花儿开……”
这不是小河,是大江。江面很宽,泛着不大的波。水不清,有极微的灰黄,而在蓝天下,那水面倒也有了些许的蓝。两只黑白相间的小水鸟嬉闹着、追逐着,时而掠在空中,时而点击水面。不时,还有几声清脆的啼声,挺欢的。沙石的滩上,只有我和你。
你似乎经不起水的呼唤,已奔向了江水,跑动中不时回头喊着:“快点呀!你快来呀!”
我中止了肢体活动,朝江水,朝你奔去。脚刚溅起水花,脸上、身上就承接了你浇来的水花。水花中,还伴着你那银铃般的笑声。我朝你扑去,你闪得像只水獭。结果,我仰面扑向水面,肚皮被击得生疼。
欢乐沸腾了江水,笑语荡漾在江面。你游向了江水的深处,忘却了那可怜的泳技。“回来,危险!”我喊着。回答我的是你那水气浓郁的笑声:“有你,我不怕!”
是的,你不怕。当我费力地托着你那疲惫不堪的身子回游时,你竟心安地变成了一截木头,一动不动地任我移动,闭着的眼角溢出幸福,光洁的脸上荡着惬意。金色的阳光,将你镀成了金色。身上游动的水珠,闪耀着金色的光芒,刺得我眼睛是一片金黄……
<今天>
还是那条江,还是那段江面。
女儿当然经不起水的呼唤,已奔向了江水,跑动中不时回头喊着:“快点呀!妈妈快来呀!”
你笑笑,大声地嚷道:“乖,开心玩,爸爸陪你!”说着,在花伞阴影下的沙滩上,铺下了我脱下的外衣,坐下了。
“难得来一次,你不下水?”我探询的目光流着期盼,“就算陪女儿吧!”
“我就不下了。刚花了美容钱,一晒,那钱不就泡水了?”说着,你还掏出了墨镜。真是的,怕白皮肤晒黑了,还怕黑眼珠晒白了?我可顾不上你了,女儿可在水里。
女儿是水的女儿,水给了她灵性。她时而捏着鼻子潜入水底,时而扬着小手撩起水花……那脆脆的笑声穿透了水的透明,让我那些许的不快,随流水而去。她摸起了一块块的鹅卵石,白的、黑的、褐的、黄的,还有那花色的,不停地往我手中塞。她说那是珍珠,美美的珍珠!那是珍珠哟,她说是,那就是哟!她摸着了一只石螺,欢喜得小脸涨红。“它会变成田螺姑娘吗?”会的,她说会,那自然就会!不过,石螺姑娘比田螺姑娘更漂亮!……
“回去了!再玩,中暑了怎么办?”你在岸上喊着。
怎么办?当然按你的既定方针办!于是,女儿嘟着小嘴,我耷拉着头,在你的身后,拖着脚步慢慢地走……
秋
<昨天>
“满山的葡萄红艳艳,摘串葡萄哟,妹妹你尝先……”
那不是葡萄,是捻子,一种灌木结的紫色野果儿。形状如蔷薇花果实,味甜。你说:小时摘捻子很好玩。我呢,就陪你去玩。于是,蹬着自行车,行走几十里,来到了荒山上。
那是捻子成熟的季节,满山的捻子,细密的枝条上,只余下了几片枯萎的叶子,挂满了紫色的小灯笼果儿。顾不上休憩片刻,你就像只小鹿奔向了山岗,那飘飞的裙角,让我把美丽欣赏,蓄存。
你提议来个比赛,我自然乐于应允。结果,当然你赢了;你赢了,那我就输了。看着你裸露的肢体上那道道的伤痕,我心疼不已;你却没事儿地说:“我喜欢,我快乐!”
摊在一堆的果儿,优劣立见。你挑颗又大又紫的果儿塞进我嘴中,我挑颗又大又紫的果儿塞进你嘴中,那是何等的甜蜜和欢乐!看着你那被果儿染紫了的唇,我笑得直不起腰。你不肯了,逼着我用那果儿染嘴唇,非要对等才罢休。荒山上的笑声无遮掩,放肆的笑声,惊飞了林中的鸟,飘走了空中的云……
<今天>
山呀还是那座山哟,果呀还是那种果哟。
你的闲聊,撩起了女儿的兴趣。于是,在她的再三恳求下,你应允了;于是,我们一家三口来到了这座山。
女儿是只夹在都市建筑群中的小鸟,此时听到了大自然的呼唤,那份渴望恨不得立即融化在这山水草木中,可你紧紧地拽住了她。“别乱跑,小心跌倒!”“别爬高,就这里最好!”“注意点,那边有茅草!”“小心呀,这里土石松!”……你唠叨起来真没完没了,孩子的欢乐不断地被骚扰。
你是尊守护神,道貌岸然;我是个昼行夜叉,履行职责。女儿呢?系着绳子的小鸟,扑腾着翅膀,怎的也飞不高!这颇似逛公园,大自然成了小庭院。
都说是:无限风光在险峰;都说是:不经风雨怎见彩虹。望着这满山的灌木丛,见着那每丛仅几颗又大又紫的捻子,我纳闷了。风景这边独好,只是风光不再。我眼睛湿润了,把青春的影儿追寻……
摊在一堆的果儿,优劣立见。就几颗又大又紫的果儿,突出在众多红得难紫的小果儿间。你挑颗又大又紫的果儿塞进她嘴中,我挑颗又大又紫的果儿塞进她嘴中,那是何等的甜蜜和温馨!看着女儿那被果儿染紫了的唇,我有了浅浅的笑。你不肯了,掏出了纸巾,将紫色抹掉。“少吃点,不消化!”你的话音才落,她伸出的手就缩了,而我心底涌出酸汁,莫名其妙。荒山上的笑声有节制,寥落的笑声,惊不动地上的蚁,摇不动枝上的叶……
冬
<昨天>
南国的冬,没有雪,只有霜。雪,冷着肌肤;霜,冻着骨髓。可我们不冷也不冻,谁见过热恋中的人儿又冷又冻呢?其实,我们不但温暖,还燥热着呢!那红光闪烁的炭火,将温度拉回了夏季。
火盆中的木炭啪啪作响,火花不时迸发在空中,小小的五星亮光一闪即逝。炭灰里煨着红薯,炭火上烤着糍粑,任那诱惑的香弥漫着。你依偎着我,一个劲地叫我讲北方的雪。是对少时生活的怀念,还是对身旁你的眷恋,那雪不知怎的就美好起来了……
你说以后要去北方看雪,看真正的雪,看漫天漫地的、脚踩下去就拔不出来的、能淹没人的脖子的那种雪。你鼻子哼着:“你说的那种不够味,是小的,我要看大的!”你说,要堆雪人,打雪仗,坐雪橇,滑雪;还说,要大口大口地吃雪,咬着吃;要用雪擦脸,擦身子,脱光身子的那种擦,擦得身子雪红雪红的……我入迷了。我后悔莫及,我自愧不如……我心里责怪自己:在有雪的日子里,怎的就没想到这些呢?还好,还年青,还有机会,还可以把过去没想到的来个现在做到呀!我的思绪还展开了翅膀,仿佛看到你那擦的雪红的身子,雪红的身子是怎样的?雪红,白白的怎能与红红的连在一起呢?……
于是,我和你用语言描绘着那冰天雪地里的快乐和欢乐,描绘着那一幕幕动人魂魄的场面……拨着火炭谈雪地,那哪是寒冷的冬季?温暖着呢!
<今天>
火盆里的炭火在不知觉中熄灭了,一阵凉意将我从温柔梦乡中冻醒。揉着惺松的眼,眼前一亮,那是窗外的一片白。
啊,下雪了!昨夜天上的纷纷扬扬,来了个大地白茫茫真干净!这些年,我常带你回家看看,可总来得不是时候。家乡是冬月降雪,腊月无雪,而我们总是节前匆匆来,节后急急回。多少年来,你想雪,几成心病,家里人都知道,也就成了问候语。来时,家里人常叹“早来就能见到雪了”;回时,家里人常说“早点回来见雪”。今天,老天垂爱,竟降下雪来。
我急忙摇醒了你,你说“我困,别闹!”我告诉你下雪了,你拖着懒怠的身子踱到窗前,回句“这不是我说的那种雪”,就钻进了被窝。倒是高中生的女儿,听到下雪,连外衣都没穿,就奔出了门,急得我连忙把她往屋里拽。
尽管,地面的雪不足没了脚踝,甚至于还有那裸露的物体,但望过去,也是一片银色世界。女儿奔向了这个世界,我随着。她捏了雪团,朝我砸来。正中脸面,我一脸雪渣。“疼吗?”她轻轻的一声问。“哟,疼死了!”我趁她不防,回她脖子里的冷嗖嗖。于是,她和我是没大没小的胡闹,开起了雪仗,引得邻居都出门看热闹……
闹够了,闹乏了,她和我堆起了雪人。你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也加入了。几手雪一抓,一声“真冷”,就袖手旁观了。雪人堆好了,你掏出纸巾帮她擦手,“玩一下就行了,小心生冻疮。”你的一句话,弄得那雪人一个眼睛大,一个眼睛小……
我说:“你不是要吃雪吗?”回答我的是:这么脏,能吃吗?
我悄悄地对你说:“你不是要用雪擦脸,擦身子吗?是自己擦,还是我帮你?”
你瞪了我一眼:“就没个正经!你想让我感冒?”
我无语。眼前是一片白茫茫,脑海里也是茫茫一片。是白色的,还是黑色的?我不知道!
昨天的你,今天的你,真奇妙!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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