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子舒静静的坐在办公桌旁,低着头,合着眼,仿佛沉浸在什么事情里,墙上的电子表仿佛嘀嗒嘀嗒的在耳朵里响着,现在已经是中午九点半,办公室的同事们依旧像往常一样查完房,开罢处方后,讨论着病房发生的事情,这时候却没有人像往常一样主动询问鱼子舒,为什么呢?
子舒平时在科室道是一位活跃分子,只不过这段时间状态一直……接二连三的开错处方,这不,今天早上又一次被主任“请”到办公室,回来时候却又恢复出这一些时日,一直保持的沉思状态,这事儿让同事们有点摸不着头脑。
鱼子舒不在乎自己被主任请到办公室,挨批评这是应该的事情,没什么抱怨,谁让自己接连开错药,要不是李护士长第二关检查的细致,这闹出点事情还了得!自己挨批评,这是科室主任应该做的事情,鱼子舒一点也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回忆着主任最后的话:“子舒啊!如果真的感觉太累!我再给你一星期的假期吧!科室批准,你的班儿我替住,工资照发,你就安心回家吧!做月子让弟妹一个人在家,我觉得也不太合适,照顾一个娃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大姐我是过来人,哎!子舒,不多说了,你交代一下你病号情况,就走吧!记着给苗苗买点儿好吃的,做月子需要比平日更多的营养。”
子舒骑着电动自行车,车把上挂了两尾金黄的鲤鱼——据卖鱼的称赞:“这是正宗的黄河鲤鱼!”前边的车篓里,是青菜豆腐一类的含有丰富维生素的绿色食品及各式各样的中药调料。从医院到菜市场,从菜市场到家,也就是一个小时,鱼子舒到家的时候刚好是十点半。
他来到卧室,问候一下妻子,逗弄着刚刚被自己惊醒的儿子。“小狗狗!小狗狗!哦!看看爸爸!”鱼子舒看着儿子娇嫩的肌肤,总是忍不住想伸手去触弄一下。“儿子再有两天就满月了,今天是七月五号吧!”鱼子舒心中想,目光却直勾勾的盯着儿子已经完全绽开的面庞——这一个月的时间是不是让鱼子舒高兴傻了,要不为何总是直勾勾的瞧着自己的儿子,出神发呆像一头思考的猪。
鱼子舒走进厨房,心中盘算着如何整治这两尾鱼。他磨着有些生锈的尖刀,眼神又直勾勾的不知道神游到那里去了,忽然他嘘了嘘手指,是食指被刀锋划伤了,他走到客厅找到药箱中的创可贴,轻轻沾上伤口。重新回到厨房,从清水中拎出一尾正在悠哉的鲤鱼,用浓盐水揉洗了鱼鳞,平放在菜案上,剖开鱼腹,掏出鱼鳔鱼肠等内脏,抠去鱼腮,剐去鱼鳞,在清水中冲洗了一下,在鱼脊背上拍了拍,然后在鱼尾、鱼头与鱼身之间各个剞上一刀,抽出腥筋,切成十块,用精盐腌渍在粗瓷盆里,这需要十几分钟,趁着这点时间,他把砂锅温在煤气炉上,里面直接泡上用纱布包裹好的花椒、小茴香、八角、丁香、肉桂、党参、豆蔻、王不留、枸杞子,盖上砂锅盖,走到门口,就一肩依着门框,闭上了眼睛,不知道是打发无聊的时间还是打理自己小家未来幸福的生活。
“鱼鱼!快来啊!baby屙啦!”卧室内传来苗苗急切的呼唤。子舒旋转了一下脖颈,三步两步走进卧室。
儿子鱼愈瞳光洁的身子裸露在床外,一屁屁黄绿色的稀屎。鱼子舒一边擦着孩子屁股,一边说:“baby这两天老是屙稀屎,可能是这两天消化不太好,你喂奶的时候,稍微注意一下时间节律,好不好,苗苗!”
“这孩子!真是讨人厌啊!”苗苗脸上洋溢着微笑说“你看!我手指头上也沾上了屎。”她翘着小指头上一点似乎是金色的屎花。
鱼子舒擦完孩子的屁股,把纸扔给妻子一截,然后抱过儿子,抱的轻轻地,像抱着柳叶飞舞的春日阳光。鱼子舒把脸扭向窗子,百叶窗是拉着的,里面又蒙着一层湖色,红玫瑰缇花的窗帘布,鱼子舒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小心的收起百页窗,透过玻璃射进来明净的阳光,鱼子舒感觉有点冷,空调二十四小时二十六度的恒温,让鱼子舒的身体并不是很适应。在阳光中鱼子舒又情不自禁的把做为父亲的目光凝住在自己的宝贝儿子身上,初为人父的鱼子舒仔仔细细琢磨着儿子的肌肤与容颜:胎发茸茸,睫毛长长,嚅动的红红小嘴与血管清晰的透明的鼻翼……鱼子舒的思绪忍不住飞回到农村的家里,忍不住想起还住在茅屋里的爹娘……
“鱼鱼!baby太小了!咱妈不是说了嘛!还不能见阳光,快快!把窗帘拉上,来baby!来妈妈抱!”妻子小苗见到鱼子舒把孩子暴露在夏日地阳光中,急切的阻止了鱼子舒。
苗苗接过愈瞳,掀开绣着牡丹花的睡衣,直接把草莓一样的ru*头塞进“小狗狗”的嘴里。“小狗狗真的很乖!似乎没有怎么哭过!”鱼子舒心中想。
鱼子舒走进厨房的时候,砂锅里的水已经沸腾,看看手机已经过了十五分钟,他忙用不锈钢的刚夹夹出鱼块,放在笊篱里沥出汁水,打开电磁炉,倒入大约二两油,调至煎炸,待油小沸后,把笊篱的鱼块在油锅中炸至六七成熟,沥出鱼中的花生油,然后倒入砂锅水中,加上葱白,姜片,成品香菇,盖上盖,把煤气调至内圈火。用压下的火,慢慢的炖起来。只有慢慢的炖香料才会入味,这一点鱼子舒深有体会。
鱼子舒又看看时间,恰好十一点半,他慢条斯理地刷刷刚才的用过的器具,泼净所有的脏水,打扫完厨房的地面,然后插上电饭锅的开关,自己一个人向楼下走去。锅子里是鱼子舒早就准备好的五分之一的香米、五分之二的黑米、五分之二的江米与点缀用的银耳、红枣、莲子和冰红糖。
鱼子舒来到楼下左拐角的罐罐馍代售点,买了三个馍,这次卖馍的小姑娘没有再用塑料袋,而是直接递给鱼子舒。难的一笑的鱼子舒对小姑娘挤出嘴角的一丝笑意,小姑娘也报以微笑,说;“鱼大哥!没事儿下来玩儿啊!”鱼子舒礼貌的应诺了一声,没有再回头。
鱼子舒家住在三楼,刚爬到家门口,就闻到中药的异香与鱼的雅香。“哎!子舒!今天又给苗苗做什么好吃的?”说话的是住在楼上的于彤,她在一家外企做一般的管理。鱼子舒只知道这么多,他不喜欢和女人打交道,特别是漂亮的女人。
“哦!是小彤啊!炖了一条鲤鱼。你吃饭没有!没吃饭一块来吃吧!”鱼子舒顺口邀请。鱼子舒不是无的放矢,苗苗经常邀请她们来家吃饭,这一群美女对鱼子舒做饭的技术赞不绝口。
两个人寒喧后,于彤直接向楼上走去,只留下“咯噔,咯噔”的高跟鞋与瓷砖的敲击声。
中午十二点,午饭——炖鲤鱼已经在苗苗嘴里融化了一口,苗苗连吃了八块鱼后,拍了拍肚子,接过鱼子舒盛上来的米粥,一小口一小口的啜吸,换了一口气说:“鱼鱼!明天就是小愈瞳满月,过满月我们一起去“梦子骄子摄影城”,给孩子照一套纪念照吧!好寄给你爸你妈。”
“咱家里不是有dvd摄影机嘛!我拍摄的彩印几份不就成了,或者把电脑里的洗几份?”鱼子舒征询意见,又补充到“干嘛!刚满月就出去,街上人多,病菌多……”
“你看!还是老土!农民的本性你就是改不掉!”苗苗打断鱼子舒的话,“孩子也要见识见识嘛!再说,孩子也需要,嗯!一点艺术细胞的培养啊!你说是不是!何况,我马上就要上班了,也要购几套夏装……同事们总要分几张儿子的照片。哦!我妈这两天就要来,来免费给我们看儿子!我总的给她老人家提前准备准备!”
“好吧!反正主任说,放我一个星期的假!”
“您主任,挺好的啊!又放你一星期假!又是带薪休假吧!鱼子舒!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我不起的事情啊!你看你,自打我怀了孩子!你就蔫里巴几的。“苗苗似乎还想说什么,呆了一会,一句话也不说,又低头喝起了粥。
鱼子舒啃完一个小馍,默默站起来,收拾收拾鱼刺与碗筷,自己去厨房忙活去了。室内又恢复了安静。
下午三点,鱼子舒伏在孩子的身边,左手托着腮帮子,又是目不转睛的凝住。鱼愈瞳这位一个月的小宝贝,这次睁开大眼与鱼子舒对望着,大约又一分钟,小宝贝忽然张大嘴巴“哇哇”啼哭起来。鱼子舒惊奇未定,就很快被赶走了。
鱼子舒走进书房,打开液晶电脑,坐在老板椅上,顺手摘掉树脂眼镜,放在电脑桌上,揉着带着黑眼圈的眼睛,似乎想昏昏沉沉的睡去。
鱼子舒似乎看到自己在父母的看护下蹒跚学步的样子。
鱼子舒似乎重新听到,父母听到“母子平安“的电话时候的兴奋与语无伦次的话语,还有母亲低低的抽泣声。
鱼子舒比苗苗大了整整十岁,鱼子舒已经三十八岁了,鱼子舒认为自己已经老了,已经虚度了自己的一生。
鱼子舒的老家在偏远的小山村,在那个村里,三十五岁博士毕业的鱼子舒,就像凤阳出了个朱皇帝,这是凤阳的骄傲!这理所当然也是父母的骄傲,是全村老少爷们的骄傲。一个小小的鱼家村出了一个博士,这让鱼家村二十三户都感觉脊背比其它村里的人硬朗。
自打结婚“拜族”后,鱼子舒再也没有回过鱼村,鱼子舒心中感觉到一阵阵的内疚,仿佛是失去了一些东西。
“结婚三年了!结婚三年了!”鱼子舒喃喃自语的声音有些自娱自乐。
鱼子舒忽然站起来,从书橱的最高层,取出一本书,那是宋朝朱熹集注,繁体般的《诗集传》。他直接翻到一一二页和一一三页,那里面有几张泛黄的纸,哪纸是几张化验单,那是不同规格不同医院的化验单,相同的是每一个化验单都写着相同的一个结果——“无精症”
鱼子舒又一次把书合上,轻轻的放置在电脑桌上,伏下魁梧的身躯,一米八的大个子,竟然“呜呜”地闷哑抽泣,像一个小孩子,比小孩儿也不如,小孩还可以大声的哭。
晚饭是云羹,这是鱼子舒最爱吃的食物了,子舒从小就爱吃这个,这个文雅的名字还是鱼子舒上五年级的时候起的。
家里的老母鸡一“格达格达”的叫唤,鱼子舒就能够吃到美味的云羹。他现在也不知道厨师界的师父们,有没有云羹这道菜,或者说是主食,也许早就有了,人家另外有个好听的名字。
云羹的做法,其实也很简单,就是去掉蛋黄,只留蛋清,撒上一点盐和糖,就那样一直搅和,把他打成棉花糖的样子,然后放在笼屉上蒸熟,就成了。蛋黄是不会扔掉的,鸡蛋在村人眼中是高贵的补品,把蛋黄和在发面里,羼上一勺猪油,饼上再洒一撮白芝麻,烙成手掌大小的发面饼,就这样大口吃云饼,大口嘬云羹,美味!
苗苗也很喜欢吃这样的食物,每次在外面吃腻的时候,都催促鱼子舒做这种饭吃。每一次都是吃着嘟囔着:“你看,我现在这么胖!都怨你!以前一米七的我,只有四十多公斤,你看看!现在都一百一十多斤了!”其实苗苗不算胖,只能说是丰满,苗苗是一个相当漂亮的小媳妇。
与苗苗结婚的时候,村长鱼水旺说:“鱼阿游啊!你这个臭老九!娶到这样的儿媳妇儿,这恐怕是全国最漂亮的吧!你这公公当的真值!真值啊!”
鱼子舒好像真的生了病,而且这病,还病的不轻。这两天不但是依着门框发呆,就是站着也会发呆,但是更多的时候是凝望着小鱼愈瞳发呆。
鱼子舒给妻子和儿子撑着遮阳伞,走进“梦子骄子”儿童摄影城——这个全市最大的儿童摄影城。
苗苗最终选择了一套价格合适,一套一千六百六十元的儿童套照,没想到的是鱼愈瞳表现出了极大的“愤慨”,坚决不合作,一直哭闹不停,一直坚持到摄影师万般无奈的说:“要不先顺便给你们拍几张,算作我们公司的赠品,等孩子安稳一些,或者、或者百天的时候,我们再给您们的小王子拍这套套照,您看行不行?”
走出摄影楼,迎宾小姐温柔的说:“谢谢惠顾,欢迎下次再来!”鱼子舒顺口回答:“不客气!也谢谢你们!”这让苗苗心中很不高兴,使劲瞪了他好几眼,出门就对他说“你怎么还是不改,你这臭毛病啊!是不是看见人家小姐漂亮,就起了贼心!还是……”她看看鱼子舒的脸,没有说出鱼子舒最最不耐烦的一句话,这样说已经让鱼子舒让子舒心中很不舒服,很不舒服。
鱼子舒在“天下”服装城一楼的休息排椅上坐下,抱着儿子,用奶瓶喂着儿子水,又呆呆的发着呆。
四个小时后,苗苗拉着大包小包走了过来,放在鱼子舒的脚旁,接过儿子逗弄着儿子,喂着奶。鱼子舒整理好大包小包,拦上出租车,向家中驶去。
苗苗这一段时间总说不爱在外面吃饭,还一直附在鱼子舒的耳朵上说:鱼鱼!我最爱吃鱼鱼做的饭!我一辈子都爱吃鱼鱼做的饭,我一辈子吃鱼鱼作的饭都不会厌倦!鱼子舒在没有结婚前听了这话心中很是开心,觉得自己再累也值!真值了!有心爱的人的称赞!
鱼子舒回到家里,就开始忙碌,这时苗苗对厨房中忙碌的子舒说:“鱼鱼啊!于彤和彭聆一会来咱家吃饭,你多张罗一点啊!”
鱼子舒炒了几个家常菜,在微波炉内烧烤了一点棒子饼,启了一瓶红酒,就这样中西不搭的邀请三位一起吃饭。
于彤和彭聆一边津津有味的吃着,一边对苗苗说:“你今天咋就出去了?你家鱼愈瞳不是还没有满月吗?”
“六月初七到七月初七,好像还少一天吧!”彭聆含糊的说着。
“阳历已经满月了啊!我对阴历很不懂的!干嘛有阴历呢?阳历多明了,是吧!子舒!”苗苗最后一句是对着正在斟酒的子舒说。子舒笑了笑,没有说话。
“你去干嘛啊?”
“买衣服呀!哦!你看看我新买到衣服,我在服装城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就是犹豫这衣服买不买,你猜猜几千?”
三个女人从下午两点吃饭一直吃到三点半。
“她们的工作真是清闲啊!”鱼子舒心中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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