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这两个字,我的心和我的手一样,颤抖不停。那个苍老却慈祥的身影一下子浮现在了我的眼前:干枯的手轻轻的抚着我的后脑勺,咧嘴冲我微笑,满脸的皱纹舒展开来……
外婆今年该有八十七了吧,我是她的一个不孝的外孙,竟连这点都没记住!在我的印象中,外婆反正是很老很老了,而让人揪心的是,她在两年前的一次摔倒之后,在病床上躺了几十天,竟落下了痴呆症:经常一个人坐在门口,目光呆滞,或眯着眼睛打盹,家里人也很少过问她;她也经常的会出去串一圈门,开始人们还热情的招呼她,后来由于听厌了她把那几十年前的旧事颠三倒四的揉和在一块儿反复的述说,也便渐渐的对她冷淡了,可是出于对一个长者的尊敬,人们还得装着听一下,只是坐的远了一点,忙着自己手里的活儿,也很少再搭她的话了,这样的串门也变成了外婆一人的絮叨,她就如鲁迅先生笔下的祥林嫂一样,一遍遍的重播着自己的那些只有她自己或者连她自己也不明白的话语……
外婆年纪大了,又患上了这样的病,于是许多现在的人和事便从她的脑海里消失了。有一次和妈妈打电话谈到她时,妈妈无奈地说:“你外婆可真是糊涂了,有一阵竟连你舅舅就不认得了。”原来,那天外婆又去串门,经给人家讲了这样一个新闻:我家里有一个人,整天给我端饭吃,还帮我们干活,可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众人都听得摸不着头脑,后来才明白,原来她说的那个人竟是她唯一的儿子——我的舅舅!这是迅速传遍了全村,人们还不时拿它对我舅舅开玩笑,他也只有无奈的苦笑一下!于是人们得出结论:老太太是真的糊涂了!
是呵,老太太可真是糊涂了!可外婆,她又是真的完全糊涂了么?
近几年来我一直忙于读书升学,很少能见到外婆,也只是逢年过节时去看望她一下,而那种时候,却又是相当热闹的时节,一群年轻人在一起闲聊、打牌、喝酒,所以这仅有的几次探望和外婆交谈的时间又是少之又少,只是记得每次离开时她都是拉着我的手依依不舍,就如小时候我拉着她的手让她给我拿松花蛋是一样……
就是这两年,我高考到外地上大学,与外婆相见的时间更少了,也只是放假回家时匆匆的探望她一下,近有听说外婆的状况,心中叹道:恐怕她也不认(认识)我这个外孙了!
大一的暑假想尽快的回家,可又赶上了“四小证”培训,在校留了二十多天。在那些日子里实在无聊,便三天两头往家里打电话,自然也谈到了外婆,听妈妈说外婆现在住在大姨家,我问她外婆的近况,妈妈苦笑道l:“你能不知道,还那样呀,唉,人老了……”
等我的事情一完,我便急匆匆的赶往火车站,买票,上车,当火车开了后,我的心才真的从激动中平静了下来。然后是下车,换汽车,又是一个多小时,也就是在汽车上我决定:先去大姨看外婆。
事先也没给大姨打招呼,等车他们村外时,我便跳下车,兴冲冲的去了。大姨家是村头的一座独立小院,房子的四周长满了各种各样的树木,葡萄藤,丝瓜藤缠绕在一块,让人倍感亲切,夏天的炎热一下子淡了许多。院子里很静,只有知了在嘶叫个不停,大姨和姨夫可能出去了,我来到院子中,一眼便看见了外婆:她正躺在树荫下的一片凉席上睡觉呢!会白的头发很是凌乱,遮住了半边脸,衣裤显得有些脏,一只脚上套着一只黑色紧口布鞋,而另一只脚上却只穿着丝袜,一看原来她正枕着那只鞋呢!唉,我叹了一口气,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直冲心头,眼泪差点就要冲出来,我走上前去,弯下腰,轻轻的晃她肩头一下:“外婆——外婆——”
她睁开眼睛,添了一下嘴唇,然后一下子坐了起来,拉着我的手:“是良吗,呵呵……”也不等我应答,便又大声好像是对谁说似的:“良回来了,呵呵,我给你开门去……”一边说着就爬了起来,我忙去搀她,可她全不理会,拉着我的手就走:“我给你开门,你大姑(她把大姨说成了大姑)出去了……”我说:“外婆,你的鞋子。”她也不听,我只好提着她的另一只鞋子被她拉着去开门……
写到此处,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记述下去了。她开门后,非让我坐下,然后开风扇,倒水,拿水果,忙得不亦乐乎,好像我又回到了小时候她带着我的那段日子……然后,坐下来与我闲聊,看着我笑,跟他们说得糊涂的样子一点也不一样。
后来我把这一切告诉了妈妈和大姨,她们都觉得很怪,只是笑着:“唉,你外婆……”
近来又往家打电话,问及外婆,都答曰:“还好,和以前一样。”总想打电话给外婆聊几句,可总没能碰上机会。我想即使是打了,她也不信能听到我的声音吧,因为她心中没有电话这个概念,或许她要的更多,那就是真的见到我们吧!我只有在此说一句:外婆,天冷了,注意身体啊!放假回去我一定会去看你,听你开心的拉着我的手叫我的小名……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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