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秋末的季节,树叶儿经不住萧瑟的风,吹起漫天的落黄,飘零在无人问津的墙角,缩卷着干枯的薄片儿,哭干了昨日的泪珠,无奈地在怨恨中堆积。
我恨过世上所以的女人,是因为她们从来就不正眼看我。我也恨过几次的约会,女人总是留下背影,高傲地从我视线里匆匆消失。我最恨那一次的邂逅,把我激情全身心地投入,换来的是片片哀愁编织着的凋零……
我早已失去了追逐太阳,扑捕彩蝶,妄想春天的脚步会在幻梦中悄悄地向我走来的年龄……
即便如此,为了爱,我曾经在无眠的夜里,轻轻抚摸庭前带露的玫瑰;为了爱,曾经在飞絮满天的柳树前私语;为了爱,曾经在灵魂中把她占有;为了爱,曾经发誓不再去追逐……
(一)
记得。
我从十岁后,邻居就说我有智障,脑袋少了一根弦。
可我妈妈从来就不这样认为,她总是百般地呵护我,痛爱我。甚至象爱惜宝贝一样,不让我去学校读书,妈妈把我放在家里,不让我出门。照妈妈的话说,就是怕同学欺负我,怕邻居讥笑我。其实,我什么也不怕……
至于我爸爸,我没见过,我也懒得管爸爸到那里去了。因此,在这个世上,唯一爱我的人是妈妈!我想,妈妈是伟大的,母爱是慈祥的,爱我是永恒的,妈妈的话,我是绝对要听从的。
那时,我真的很听妈妈的话。不管打雷下雨,刮风飘雪,或者是春日暖阳,夏天的酷暑,秋天的风鸣。没妈妈带我出门,我是绝不会一个人单独出门。
在家里独呆的时候,妈妈就给我买了很多书给我看。从小人书、连环画到漫画;从诗歌到散文;从民间小说到名人名著;从唐诗宋词到我脑袋里仍然只留下一片空白为止,妈妈才终于肯停止了再为我买书看的愿望……
为这事,妈妈把自己一个人藏在家里,痛哭过几次。
我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要哭?我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要我看这么多书。也许妈妈有她的想法,可我是一点都不知道的。
就这样,我在嗅着几大箱书中的油渍,翻碎了书页的艰苦日子中,慢慢度过了我记不清的春夏秋冬……
终于,我长大了。
可妈妈并没有停止哭泣。以前妈妈总是自己躲着哭。现在,竟敢当我的面流泪!妈妈一边抹泪,一边唠叨:“我的儿呀!你今后怎么办呀?怎么生活呀?我老了不能动弹的时候,谁来照顾你呀?”末了还说:“老天啊!但愿有谁家闺女不嫌弃我的儿子,嫁到我家来帮忙照顾照顾一下我的儿子啊!……”
我一听妈妈的叨絮,心里就烦。
难道前几年妈妈偷偷地哭泣,就是为了找个女人来照顾我吗?我那么小的时候,妈妈就想找个女人送给我吗?为什么?我摇晃着脑袋,想不明白,就把女人的名字反复念叨,直到念着女人的名字占据了我大脑那一片空白为止。
于是,女人,女人!女人在我的大脑里播种,长出了女人的藤,开出了女人的花,结下了女人的果。
我怀疑妈妈是不要我了,怀疑妈妈要离我而去,要不为什么妈妈老是想找一个女人给我呢?为什么?为什么呀?我开始对妈妈有反感了,开始对妈妈给予我的爱有质疑了,开始对妈妈要抛弃我产生了怨恨……
(二)
当我满二十三岁的时候,妈妈不再把我关在家里。我终于获得了自由,获得了我思想上的独立,也获得了我可以随便到大街上闲逛的权利。
走在繁华的闹市,抬头望着与天高的大厦,就如我在家搭的积木一样漂亮;看着大街上穿梭不停飞奔的汽车,就象我在家里墙角看见的蚂蚁搬家一样,是那么的渺小和忙碌;对着从我身旁接踵而来,又擦肩而过的人群,我都会嘻嘻发笑,笑这些人看我一眼就溜走,仿佛我在家翻过的小人书一样,一页接一页地翻,从不细看……
一群漂亮女人,闯入我的视线。
女人,女人,妈妈说过的女人,就在我的前面。我再也控制不住青春的激情在我的幻想中迸发,也控制不住雄性荷尔蒙的躁动。我发誓一定要拉一个回家,绝不让妈妈再为我操心,绝不让妈妈再为我烦恼!
我抱着满怀的希望,带着满心的诚意,迎着走过来的一群美女,伸出我的双手,等待美女上前把我拥抱……
然而,那群美女却并没有把我放在心上,只是鄙视一瞥,连正眼也不瞧我一下,就从我热情的手臂旁神色慌张地逃走。我沮丧、悲哀、痛恨,恨这世界上的女人看不见我的存在,看不见我将要奉献给她们的爱,看不见我心中的那一份渴望和希求!
我茫然地在大街上徘徊,路人都绕道而行。
尽管我对大街上的人群,抱以微笑,抱以真诚,抱以友好。可没有一个人接受我的诚意,没有一个人对我有暧昧的回报。
我不甘心就这样放弃我的追求,我也不甘愿就这样回家。
我知道拉个女人回家,是妈妈的最大宿愿。我也深深地知道,我的梦是白天做成的,比别人的梦更加狂妄。我大胆地精心编排着如何与我想要的女人搭讪?如何把女人哄得开心?如何将女人骗上床……
至少,大街上的失败,让我冷静了许多。我揣摸着僻静的公园一定是实现我梦想的好地方。于是,我溜进公园里偷偷摘了几支鲜艳欲滴的玫瑰,高兴地拿在手上,向那些独身走进公园大门的漂亮妹妹抛去眉眼,希翼有新的奇迹出现。
“白痴,神经病!”从漂亮妹妹嘴中脱口而出,硬生生地留给我一阵迷茫。更为甚者是一群妹妹指指点点地把我描绘成是“大众流氓”。
我愤然地摔掉手中玫瑰,用脚狠狠地碾个粉碎。然后,朝地上猛吐一口吐沫,一跺脚:“呸!践踏别人的爱,不正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吗?这世上的女人完了,完了,实在是不可救药了……”
拉个女人回家的梦想,瞬间化为子虚乌有成为泡影。一种新的怨恨在我大脑中迅速膨胀,我恨女人,就象恨我家里的那些无聊的书籍,恨不能统统烧掉燃为灰烬,从窗外洒向那浩瀚的天空……
(三)
妈妈托老家农村的人,给我拉来几个女人,说是要给我找个媳妇。我不知道媳妇是否比妈妈重要?我不知道有了媳妇是否妈妈不会再在我的面前流泪唠叨?
来我家的几个女人,比我在大街上看到的女人要邋遢很多,没有大街上的女人妖娆。特别是这些女人说话不懂分寸,一点没有涵养。什么“你儿子有工作吗?”、“你儿子每月收入多少?”、“你家有存折吗?”全是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儿,让妈妈很是尴尬……
我最恼恨的是邻居看热闹的。本来就不关你们的事,为什么偏要在我相亲的时候,插上几句:“哟,看邻家傻子,真滴要成亲了!”、“哎哟,那是人家闺女不晓得找的是一个傻子嘛!如果知道了,谁还要呀!嘻嘻!”、“就是呀,如果真有人看上这傻子,那绝对是脑袋进了水啊!嘻嘻……”
妈的!我怎么就成了一个傻子呢?怎么就成了一个连女人都不要的傻子呢?你们也太不讲道理了嘛!明明一个鲜活的,有思想的,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竟被你们说成是傻子!我呸,都给我滚出去,我家不欢迎你们!
那几个拉来的农村女人,在我的怒吼之下,竟然眼一蔑,头一甩,十分高傲地就随邻居一哄而散。
屋内剩下我和妈妈,相视无语。
突然,妈妈小声地抽泣起来,后来干脆把自己关进自己的房间,大哭不止。
我愤怒了,越发恨起女人来。女人,女人有什么了不起,就是现在送我一打女人,我也不要了,我不稀罕!
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再也不想找女人了。妈妈也懒得再托人找来女人,让自己丢人现眼,捞些尴尬。
(四)
谁说我不稀罕?我打烂你嘴巴!
我说过不稀罕吗?即使说过,那肯定是我在暴怒时无意说出口的,那算数吗?我不是君子,那绝不能算的!
妈妈要给我找女人,我也想要啊!我也会哄女孩开心呀!
记得有一天,我闲逛在公园大门口,看见一对热恋的青年。女孩为了男孩没给她买下一串玻璃球项链,翘着小嘴站在一边生气。
男孩上前拉着女孩的小手:“亲爱的,别生气了。等我今后工作了,我给你买上好的珍珠项链好了……”
“谁要等到今后呀?我现在就想要!谁知道你今后会给谁买啊?”女孩不依不绕,很现实。
“我能给谁买呀?到时候还不是给你买呗!”男孩很坚决。
女孩转过身,狠狠地瞪了一眼男孩:“你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我问你,前几天你为什么要买一个十字架项链给小莉?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脚踏两只船!……”
男孩顿时语塞,显得很尴尬。少许,男孩终于憋不住,涨红着脸说:“别说我什么地好不好?你还不是一样!”
“我怎么一样了?我怎么一样了啊?”女孩不服男孩的指责,狠狠地瞪着男孩,非要男孩说出有什么不一样。
“非要我说出口?那我可就说了……”男孩鼓足了勇气,对女孩说:“你同李晓峰的事情,我不是不清楚呀!我只是不说罢了,你还以为我不知道?……”
女孩一听,脸颊绯红地抓住男孩衣服就是一阵轻捶:“你这个负心郎,谁说我对晓峰好了?难道你没感觉出我对你付出的可是真心真意啊!……”
我独自一人走近那对男女,想看个究竟。
“傻子,看什么看,滚开些!”男孩朝我横眉冷对。
“白痴,站远点,有什么热闹好看的,没见过两口子吵架吗?滚!”女孩柳眉倒竖。
无奈,谁叫我衣冠不整,让人一眼就看出我是一个人面兽心的人呢?
我怕挨打,急急地走开了,站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朝那个男孩吐了一口吐沫:“我呸!不就是人长得帅一些吗?有什么了不起啊!去死吧!……”
我愤愤地赌咒男孩,希望他很快就死去。我知道,那男孩死去后,这世上就再没有他的存在。没有了男孩,那女孩就得和我一样打光棍。既然女孩是光棍了,我就有娶她的希望……
我一人倒在公园旁的草丛中,想着那女孩,想着女孩美丽青春的脸庞,仿佛心中少了对女人的怨恨!
我在空中抓住了女孩的小手,轻轻地把女孩搂进怀里。女孩害羞地靠在我的胸膛上,娇媚地拨动着我的心弦。我用极具穿透力的温馨,融化着女孩的心房。我们一起飞入蓝天,在荒芜人烟的月球上狂奔;我们一起深入海底,探索着五彩的世界;我们一起迈入结婚的殿堂,把女孩想要的珍珠项链挂在了她的脖子上。女孩很满意地笑了,笑得是如此的甘甜……
那夜,女孩成了我的人……
(五)
然而,希望得到的,却离你更加遥远。不想拥有的,来得是那么的突然。
一晃不知道是多少年后,我也变得不象前几年的样子,少了狂想,少了轻浮,少了痴颠。骨子里反到是多了对女人的轻视,多了几分成人的稳健,多了几分感受大自然的幽静……
有一天,我孤独地坐在公园长凳子上,离开闹市的喧嚣,躲过空气中飘浮的尘埃,尽力去忘却女人鄙视我的双眸,让我疲乏的身心在这一刻得到无忧的宁静……
一个甜润的声音,赫然飘进我的耳膜:“先生,几点了?”
“哦,是下午五点十分了。”我并没有手表,只是顺口的回答。尔后抬头看见的是一张俊俏的脸蛋。尽管她周身花枝招展,打扮过于牵强,但也不失一个女性的美丽。
她明亮的眼睛,好似一泓秋水,荡涤着爱的追求;又宛如夕阳归去,夹杂些许幽幽惆怅,略显落寞……
“我可以在这里坐吗?”声音胆怯中带有恳求。
“当然,当然可以……”
公园的长凳,不是我私有的财产,我无权侵占。就如街上的女人,不是我拥有的家私,那敢随便就逮个回家,强逼上床!
随你坐到日出日落,与我有何干系?
我望着秋风,在恬静的花园里游走,轻拂身后的柳絮,满天飘去。我没敢透过眼镜的玻璃,去窥视身旁的女子。眼光在漫无天际的苍穹中寻觅……
突然,耳畔轻轻响起:“情似游丝,人如飞絮,泪珠阁定空相觑。一溪烟柳万丝垂,无因系得兰舟住。雁过……”
“雁过斜阳,草迷烟渚,如今已是愁无数。明朝且做莫思量,如何过得今宵去!”没等姑娘吟下去,我就莽撞地接了过来。
“哎呀,你也背得这首词?”
“不好意思,这首词是我早几千年就发表的。但愿没有惊着你才好?”
“没有,没有!你写的这首词我已经谱上了曲子,正由我的公司在印制出版。”姑娘嘻嘻一笑,让我想到了女人的美丽。
我恍惚觉得姑娘面熟,有着我一样的脸孔。
“你失恋了吗?”我希望姑娘如此,妄想着上天赐福于我。
姑娘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眼角噙有一滴泪珠,仿佛在追索着过去,又无意间触到了自己的伤痛。嘴边挂着勉强的微笑,眼角却在流泪…… 看着姑娘和我一样莫名地失落。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情,在我心中猛烈撞击。原本被鄙视的脆弱,慢慢滋生出同情……
我恨世上所有的女人,可忘却了再恨眼前这个可怜的女人!
(六)
我和姑娘有缘相逢,邂逅在公园的长凳子上,由诗谈起,聊到了嫦娥在广寒宫里的孤独,聊到了潘金莲与西门庆的激情热恋,聊到了克林顿同莱温小姐的偷腥,也聊到原子弹的引信是我发明的,卫星上天是姑娘亲自发射的……
我们都隐藏了谈及过去,都隐藏了一个“傻”,一个“疯”的现实。我和姑娘在诗海中吟出了一轮明月;从兴趣中走到了天南海北;又在孤寂中握住了天边划过的流星……
缘定三生,姑娘热辣的眼睛化着千般温柔无意间抓住了我的双手。
臭味相投,我把荒芜了很久的宽厚胸膛借给姑娘一用。
疯癫相宜,姑娘与我紧紧拥抱到一块。
若痴若狂,我大胆地献给了姑娘一个生平初吻。
突然,几个穿着白大挂的男人,高声叫道:“在这里,在这里!”
几双粗暴的手,把姑娘从我的怀中分开,连推带拉上了一辆停在公园门口,标有“精神病院”的救护车……
我木然了。
莫非她是从里面跑出来的?莫非她是精神病患者?
可在与她的交谈中,我没半点觉得不正常。特别是她被拉走的那瞬间,眼眸中分明流露出正常人的期盼,分明有正常人对生活的追求!
不!绝不可能!她绝不可能是一位精神失常的人!
我不相信那几个白大挂,也不相信自己的判断有误。
我开始诅咒这世上的男人,也开始不恨这世上的女人。
我捂住疼痛的胸膛,怒问苍天:为什么当我有一种即将来临的激情欲喷欲发的时候,非要从我脆弱的情感中毁灭?为什么当有一个异性对我有星点眷恋的时候,就从我渴望爱情的欲望中剥离?为什么要把我唯一的希望,强加于妈妈的宿愿之上,让我的妈妈再次受到无情的鞭笞……
在茫茫的黑夜,我彷徨在还有流星滑落的天际,任由晚风吹乱我蓬垢的长发,任由残云模糊着我清瘦的身影……
在黑夜中,我发狂的呼喊:“为什么不把我也带走,我也同她一样,是从精神病院翻墙跑出来的,我也是一个精神病啊!”
本文已被编辑[奔月]于2008-1-11 21:20:34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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