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面上有几张洁白的稿纸散乱的躺着,一支饱蕴了墨汁的钢笔斜插在墨水瓶中,惟有挂钟上永不停歇的秒针才给死寂的空气些微的活力。一群归林鸟翔起,扑腾羽翅,渐渐地消隐在黎黑的天幕中。哦!熟悉的景色,我仿佛到了从前,回到了童年是依偎在祖父祖母怀中,缠着他们讲鬼故事呢。遥远的漆黑的地方,山色空蒙,就如同疏阔的林木年轮的颜色暗淡,遍部着田野白雪下隐藏的麦穗芽儿。山下也是一片安谧。小渔舟被栓在溪流边的树木上,舟身摇摇晃晃,随着波纹轻轻慢慢仔仔细细稳稳当当地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得撒娇。是的,只小小的撒个娇罢了,我知道,它不会轻易地放纵自己的情欲。尽管,她和守船的驼背老人每晚都相拥而眠渐渐地融为一体了。它代表了故乡的土文化,一种属于乡村的符号,不属于城市!寒风骚相儿地调戏树枝,正自呼呼呼地喘着粗气。山岚清峻,雾茫茫如梦境一般。一粒粒鸟声从撑天的苍松林里呲溜过来,踩准了大自然的节律,蹩成千古的韵脚。驼背老人呢?怎么不见他的影踪呢?是在茅草屋子,还是在山腰子里呢?茫茫夜空中,暗色的云块恍恍惚惚地游弋。小渔船仰着脸,稚嫩地望着夜穹那里最幽深最神秘最寂冷最旮旯儿的境地,它在思索呢,它不会像夜莺似的盘桓飞翔,它惟有沉默沉默再沉默!淡淡的雅境,凄伤哀苦,一线缠绵的流光,烘托起冥冥夜色中阒然的意境。这是故乡在沉睡是最安静的时光。或有几声鸟鸣,像风声一样钻进你的耳蜗,慢慢得臻达头颅里的精神中枢;或有流水潺潺碰触冗堆在一起的怪石、险壁、朽木所发出的清越的声响,在啃嚼细微的听觉,怪痒痒的。多年以前,我独自在静谧的树林之间漫步,麦田里听山风呼呼呼地猖獗。因为,这些记忆中融入了孩童的天真或是想象,那时的我多么渴盼有朝一日能走出故乡到城市去,去感受大城市的繁华。这大概是少年老成的缘故罢。习习的凉风在窗子上徘徊了好久好久,我伸手推开窗子,直感到寒风吹在脸上像是一双双手在无情的撕扯!从前,我就惧怕夜晚的风,特别是故乡坟地里的。母亲为了能哄我入睡,就编鬼故事说给我听,她说呀,晚晚的小孩子当心给“夜毛子”叼了去哟!如今,我依旧在熟悉的窗前凝视夜空,却失去了童年的臆想,思绪也复杂了起来。我曾经在梦中惊醒,感到自己的血液在沸腾。一抹凉风在汹涌地澎湃,我眼睛、四肢、中枢神经都与之融合,伴着一声声低吟,愈觉得困顿。随后,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怎样入地梦境。
我梦到了祖母。(乡里人说,这是一种不祥的兆头!)祖母走了好多年了,她坟头上的野草也愈来愈多。如今隆冬时节,那些草儿都黄蔫蔫的荒芜一片。枯瘦的树木似乎长高了些,树皮却开了几条横七歪八的裂痕,零碎的落叶飘转下来,配合着凄清的鸟声演绎落荒的图景。此时,溪流的那岸喧闹起来。我寻声望去,只见妇人们正在溪水边洗衣洗菜呢。咳!慢慢的,黄昏迫近了,天穹也渐渐地布满黄晕,遥远的山群那儿金灿灿的云块将滚圆的落日包裹起来,只依稀间透过一线暖暖的光。随后,黄晕色逐渐地加深,把整个天幕都刷得蜡黄蜡黄的。一行麻雀从山群那儿飞掠过溪水面,徐徐地风抚摩溪岸的枯树枝桠,还有几个小孩儿在树下吃糖葫芦呢。这样的景象犹为的熟悉。我抬头望着那轮红彤彤的落日一点一点的消失,心中就感觉说不出的惆怅。云儿在慢慢地飘游,连绵的山群开始浑浊并愈来愈难分辨山体的走势,淡月已经悬挂在高空了。那轮哑月似乎是透明的,云块包裹着她,依稀地月光才逐渐透亮。溪水岸边的妇人早已经回家了。她们必须在男人回来之前把晚饭给做好,这是她们的职责。村头的路灯亮了,孩子被妇人叫回了家。有的顽皮些的,就给他老娘拉着耳朵根拽回家,嘴里骂骂咧咧的。村子口拴着的那条大黄狗正汪汪汪地朝天吠起来。大概在发情期吧。此时,先前那轮哑月逐渐地明亮了,而落日早就给地平线吃了进去。天色灰蒙蒙的,云朵也暗了,风也紧了,夜色开始笼罩故乡。我独自地站在坟地,紧了紧衣扣,踏着落叶慢慢地走回家。夜色已经成熟了。忽然,我的眼前开始迷糊起来,并且感到天旋地转。紧接着,一阵幽怨的低泣声传来,枯树的枝桠像一双双骷髅的手挡住了我的路。寒风钻着地,村头的灯忽然也灭了。我感到从未有过的惧怕,甚至在我还没有感觉时,可怕的声音和景象就已经显现了。我开始发足狂奔拼命呼叫,却任凭我使再大的劲也徒然。我无路可逃!……“轰”一声响。案头,是枯黄的灯光在摇曳,窗子被夜晚的风推搡着。我感到全身都汗津津的。溪流边停泊的小船依旧随水波荡漾,守船的驼背老头早就睡了。村子口大门紧闭,那条大黄狗匍匐在地,依旧仔细嗅着墙角的垃圾堆。哦!我长长地抒了口气,原来刚才只是一场梦呢。但是,我奇怪梦里那阵幽怨的低泣到底是谁的?咳!母亲进屋来叫我早点睡觉。但是,一整夜我都在思索。
翌日,我把昨晚的梦告诉了母亲,她用手点点我头,说,别瞎想,去,喂鸡崽子。说到喂家禽,这里面可犹有趣味儿呢。我家门前的院子都是由篱笆围起来的,只是在靠近房屋的地方砌了土墙。砌墙的那年父亲还没有走呢。然而,如今墙角的地方都长满了苔藓,暗绿色的布满隐晦的角落。我抓起一把糠,朝篱笆旁的鸡窝里一撒,那些小鸡雏就争先恐后地跳出窝。此时,在窝外面的大母鸡也跑过来,用羽翅抚摩着鸡雏儿,并喔喔喔地叫唤着。我是在镇里念的小学,记得每天傍晚放学回家,我都会悄悄地靠近鸡窝,必须很小心地蹑手蹑脚地探头往窝内望,看看鸡崽破壳没。哦!这些童年的记忆,这些或许只有农家孩子才有的趣味儿在我眼里也许显得弥足珍贵呢。然而,年华易逝,时光荏苒,一眨眼呀就是一个小伙子喽!这不是我说的——是母亲说的。
如歌的云在给冬季化妆。金灿灿的阳光,照射在浅浅细细的篱笆藤上,清晨纯净如玉的宁静被村子口的大黄狗猖猖的吠声打破。洁白的风铃悬挂在屋檐下端,配合着风的韵律,把我的思绪和感想化作音响,腾腾地给敲了开去。空旷的麦野上,一个个新造新搭的温室大蓬在扭转着时节的自然属性规律。茅房依然健在,却闻不着那熟悉的粪土味儿。泥泞的小路给宽敞的柏油路取代,现代化在农用汽车的轮子轱辘下演绎着,把国家的经济政策完完全全地下达到全国各地以及大大小小的农村乡野荒山黄土地。溪水淙淙地流淌,在山群的夹缝中间蜿蜒着。溪流的尽头是一片沼泽地,那儿长着许多芦苇,一到夜间就犹为的凄寒孤冷。由于是在山脚下,陌生人若是摸黑夜行的话,就很容易地给陷进去呢。听母亲讲啊,那里边好像还淹死过人哩。大概在我六岁半的时候,祖母就带我去瞧呢。那一年的冬天特别的寒冷,祖母把我裹地紧紧的,她自己挽着竹蓝,还背着我,在依稀能望见光亮的山脚下急急地走着。她要到镇上去找大叔叔。小叔叔平时游手好闲,有了点小钱就吃喝嫖赌。他那点伎俩我们家甚至是邻家的老老小小的晓得的。小叔叔原先是参军的,听祖母说,他后来复员了,生活就没有的规律保障,而且情绪低落,连婶婶都和他离婚了。到镇上的捷径就必须得过沼泽地,祖母聪明身体娇小,把泥地上的朽木板铺在沼泽地上,自己小跑地就过去了,然后摸黑到了镇子找到了正在赌钱的小叔叔,见到他劈头就骂,还反了你个兔崽子呢?如今,祖母逝世多年了,这些陈年往事一但回想起来,难免就叫我伤心落泪了。咳!怪我无能为力,怎样能用这支沉挚的笔把那些浓浓的乡情表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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