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4月9日上午9点30分，奶奶咽下最后一口气，告别了这个世

当时我在离家四百余公里之外的广州，刚上班到办公室里坐下来，跟同事聊一天工作的时候，弟弟在县城打来电话，告诉了我：奶奶走了；稍后，父亲从乡下打电话来，说：奶奶走了。

死，这个字我从小就听了很多遍，也看到了左邻右舍的老人死得直挺挺的样子。对死不仅没有畏惧，甚至到了没有感觉。我都想过死，也尝试过，只是没有死成功。奶奶活了八十四岁，曾经受过饥寒交迫，屈辱，也路过死亡，没想到在她不想死的时候，却死成了。如果不死，她还得在床上呆着，接受着我们的问候和关心，但她必须忍受病痛的折磨。奶奶熬不过死亡的纠缠，走了。听到这个消息，我就断了一根心弦。清醒过来，发觉我家的根没有了。我们的家在没有奶奶的情形下，将会迅速成为一盘散沙。奶奶是我们的根，根被拔了，我们依靠什么？眼泪哆索出来，我只有一个意念：我要回乡下去看奶奶，送奶奶。

眼泪总是跟往事联系在一起的。

爷爷死的时候，我三岁，不知人世。

奶奶死的时候，我在他乡。

打六岁起，我就跟奶奶帮生产队里放牛。奶奶那时候为生活忙，从来没有过问我什么，只是看着我一天一天长大。或许奶奶那时候对我未来不抱任何希望，只希望我跟在她身边，只希望我长大，我是她的孙子，她照顾我是应该的。这之间的一份朴素的奶孙情，从我懂事，到长大离开她，都是我记忆中最温暖的部分，让我刻骨铭心。奶奶不是个势利的人，不是求回报的人，奶奶是个对自己负责的人。

奶奶对自己的负责，可大家并不像奶奶想的一样，都对自己负责。尤其是五姑，在二十几岁的时候，就自杀成功，离开了奶奶，离开了所有人。用她年青的生命，在所有活着的人的心头上，重重的划下了一刀，撒一把盐。这让奶奶痛心，想不透，经常自责，并独自落泪。为早逝的五姑，奶奶一直活在过去的记忆里。奶奶消沉了，她心里的结，只有她知道，是否真的解开。

而我最深的印象，是我每次风尘仆仆的回家时，奶奶都在门前的空地上，倚着墙，像是等着我回来一样，见着了我，就扯开嗓子，叫我母亲的名字，把我回来的消息，第一个告诉我妈。然后驼着背，跟我一起回屋。奶奶常说我是她的苗苗，我儿子是她苗苗的苗苗。我们都是奶奶这棵大树上的芽儿。奶奶那驼背的样子，那袭黑衣，那慈祥的笑，我见不到了；那替我扯平衣角的关心，犹在眼前。我心里从此结了一个结。这个世界里，我再也没有奶奶了。我必须回去看奶奶，送奶奶。即使我离开家的时候，身后不再有奶奶的叮咛，不再有奶奶的影子。

奶奶一头白发经梳理过，很整齐，闭着眼睛，很安详的躺在棺木里。

奶奶的一根头发，就是一个故事，或者是一滴眼泪。

无论我们有多少的思念与追忆，无论我们嚎啕，奶奶都不会睁开眼睛的了。

奶奶无言，她去了一个黑洞洞的世界。

奶奶，千呼万唤，唤不回奶奶的一个回头了。

当我跪在奶奶的身边的时候，我看着奶奶的遗像。

所有的经历都在泪光里复活，从小跟着奶奶放牛，到乡场上为我守望的奶奶，犹在眼前，黑衣白发，历历在目。可我却无回天之力，我只有哭泣。没有奶奶的世界，我是世界的孤儿。没有奶奶的乡村，收埋了我和奶奶所有的情结。奶奶是我们的根，我跟伯父说过，我跟三叔说过，我跟父亲也说过，我对所有的兄弟姐妹都说过，而现在，我们的根没有了，我们该如何面对彼此，如何面对生活？

把奶奶送上山，我们都在山上呆着，想多陪伴奶奶一会儿。因为下了山，我们就没有奶奶了……

本文已被编辑[一把锁]于2008-1-10 17:13:45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