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月亮发红的时候，某个地方正经历着一件不平常的事。

在十七楼的上边，月光薄薄铺了一层，血红的沙。流体扩散的声音，盈满了楼顶，然后像瀑布一样飞流直下。秋胡一抬头，从窗外看到喷涌的红光，凄迷着夜色。仿佛是扫过的茜裙，倏尔又款款远去了。他心中一惊，然后轻轻叹了一口气。可是那红色的光并未远走，而只是在窗外徘徊了一会儿，那个影子朝他笑了一笑。

街灯穿过玻璃，把一面墙幽幽地照着。墙上投射了秋胡沉重的影子。

当你推门进来的时候，你发现在墙根斜躺着一个人。披散着头发，好像困倦的一只猫，身体蜷曲。他睡着了，你蹲身下去，抚摸着他的头发。没有人注意到你，你像一个幽灵，朝他哀悯地轻轻叹了一口气。整座楼像红色海洋上的一个孤岛，暗红的海水在窗外翻滚着，拍打着窗棂，飞溅，到这间阴森的房间里。

此时，遥远的海上冒出血红的一条船，悄无声息地穿过。那红色可能是铜锈还是什么的，可见这是一条非常古老的船。你站起身，微笑着抬头，你对船主说，就停在帘栊旁边吧，马上就来。

很多双眼神从海底浮上来，他们聚在一起，时而幽怨，时而感奋，那些眼神也像鱼儿一样，游动着。你便靠在窗边，隔着玻璃欣赏这海底世界。街灯也都荡漾起来，把海照得一片辉煌。然而你是知道的，在迷幻的辉煌，也有着最悲恸的角落。

可能，就在你的身后，默默酝酿者。海上掀起了一阵风暴，冬天的树挥舞着叶子，一阵疼痛在海地弥漫。

1、

故事开始。

你是一个很不幸的人，首先，你是一个女人。在很久以前，世界对女人总是存有偏见的。而更不幸的是，你嫁给了一个很不负责任的男人。那个男人就是

秋胡。

有点蛮横的几乎无理的名字。在遥远的某个看不分明的初春，在陌上你正采着桑叶呢。此时从身边你男人回来了。他当了大官就不管老婆孩子了，真是的。你一定要破口大骂，真是的，你良心都给狗吃啦！但是你没有。因为在很久以前，女人只限于和女人吵架。

你看他盯着你看，心里有点不好意思了。

于是你低下头去。

然后，秋胡鼓足勇气，他好像忘了一件事，于是走到你面前，像多年之前他给你表白那样，在柔弱的桑条下，在拂面的春风中，他，对你说：“嗨，美女，我爱你！我当了官，我很有钱。嫁给我好吗？”他的眼神是那么的灼灼。

那一刻你几乎要哭出来，然而你的呼吸已经停止了。就在那一刻，时间是公元前三十七年春。

2、

故事在另一个时间纬度上进行着。

你一直没有改嫁。世界上有很多像你这样不幸的女人，有的变成了江岸上的石头，有的被打入月亮的冷宫。这样的女人都是上当受骗的，但她们就像是一枚枚钉子，经过许多年以后，她原来柔弱的外表就逐渐坚硬了，把时间扎得血红！

你住进了任何一座城市，沧海桑田，这座城市也许已经不存在了。或许，从某个脸上爬满历史的老人那缺了门牙的嘴里，还能够依稀听说。你每天挤公交车，上电梯，在写字楼里一坐就是一整天。你敲击键盘，制作各种各样的宣传广告，那些乏力的文字，你可以看到除了钱之外无限的空洞。

而你一直都记得，你曾经爱过的人，现在你多么恨他。

冬天，你在他的温暖的大衣下，手捧着热气腾腾的奶茶，从街上幸福走过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理由是，现在还说不出。他有他的未来，有他自己的道路，有责任更有追求。而当他困倦下来，就是一只谁也不爱搭理的懒猫。他梳着整齐的长发，是个出色的艺术家。笑起来的时候，所有白云的纯净就都爬上他的嘴角。眼神是安静而喜悦的。

日子永远平平淡淡，一些轻微的波澜来自你们之间小小的误会。例如，说好晚上一起吃饭，他却因为家里有事而分不开身。又例如，他说好周末带你出游，可是票没有买好。等等等等，你对这些并不计较，是吧。

在一个落雨的下午，天色看起来有点薄暮的样子。你独自撑伞穿过一座城市的公园。林木蓊郁，在一潭潭水洼间幽静的生长着。天地清和，你感觉独步在水的世界里，如徜徉海底的鱼儿，细雨中有你细腻的心情。公园属于天真的人，不相信谎言，却永远只是一个假设。公园里的孩子会长大，公园里的老人会死去，而最令人伤心的，是一对对恋人，他们那样匆忙的爱情。

在一片漂浮着雾气的人工湖边，他在等你呢。你怕早就等不住了吧，看你急匆匆的模样。那个撑着伞一只手叉腰的男人，微笑着看你走近，就如看一个孩子。他把你的衣领拢一拢，又低头吻了吻你的唇，怎么，你还不满足吗？他的眼神在透露着什么，你其实是发现了的，只是，你仍旧故我，在他温暖的怀里依恋着。

“美女，我们团要出去一段时间，采采风什么的，我看，我就没法在你身边了。”

怎么，他想撒手了？你当然不愿意。

“什么时候回来？”

你还是比较支持他的事业的。不是说，彼此尊重吗？

“我也说不定。不过，我想应该不过几星期吧。你有事就联系我。”他说得信誓旦旦，你于是就相信了他的话。

3、

这个故事其实也可以这样写。

在这个城市被拆以后，你发现泥土上都是血一样的红。你记得公园里曾经有一个青铜大鼎，可是也许很久了吧，都锈成了血一样的红。你还想起了有一天你乘公交在城里穿过，整个北国一片萧瑟，然而突然的两株火样的枫树点燃了你的心。你的早已冷下去的心。

每一夜你都大开着收音机，听电台里熟悉或者陌生的唱歌。大多数你都不喜欢听，然而做你不喜欢的事已经成为你的习惯。比如你的工作，成天无聊之极。而夜里害怕独自挨时间，就制造点声响，放纵听觉。

这个城市被列入拆迁的名单中，于是在他走后的两年，你也得离开了。是不是找寻才是你真正想做的事呢？

然而你还是心痛了，你的心在失去他之后就已经疼痛了。这就是为什么泥土是这样的颜色。

这是一个北方的城，红色的泥土深处埋藏着受伤的历史。在遥远的年代，许多的红颜都凋谢了，所以当你看见红鼎和红枫树时莫名地感动。他们是从脚下的阵痛生长出来的。

于是你依然没完没了地听唱歌，让歌词水珠一样湿透你的全身。很多怪诞的想法在音乐间弦动，就如同突然冒出的阴冷的刀锋。你看见一片湿漉漉的小径，一直往丛林深处缓缓延伸。那里睡着的坟头都是红色的，然后你看见坟场一侧的古鼎。你知道这里是中原了。当年金戈铁马跑过的战场就沉静在眼前。收音机突然振奋起来，是老狼一首响亮的歌。刀在肉体里歌唱，发出尖锐的响声，灵魂的断裂也随着它的节奏，乒乒乓乓，咔嚓咔嚓！那个长发的男人，看了一眼最后的江山，在鼓声落定的瞬间，倒下了。

你笑着看他，轻轻叹了口气。

4、

你只是一个女人，所以你不明白男人。这个故事很凌乱。

男人有时候具有侵略性，他们要把一些东西占为己有，不断证明自己的强大，拥有之后又不珍惜。他们会无缘无故开很让人受不了的玩笑，会因为一点不服气大打出手。他们讲哥们儿义气，对女人，他们只是玩玩。就像养一只宠物。

男人有时候并不在意什么，有时候又像什么也放不下。

而你不懂，对于男人见的你争我夺，你不是很明白。你所看到的只是你自己，并对他们的那个世界进行一番嘲笑。

你是不幸的。

当你嫁给了秋胡的时候，你就已经是不幸的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