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很多人不曾想到,在几乎完全工业化的凤岗还有黄洞这样的地方。纠结缠绵的紫色牵牛花,一朵朵地散布在公路两旁的空地里,仿佛是少女夜间失落已久的紫色梦幻;高大壮硕的山峰,是绿色的屏障,把镇里的喧哗挡在山外,清凉的山风撩起了黑发,抚摩着内心最柔软的部分,闭眼就是一个童话的世界;微波粼粼的水库,四面皆山,如同一个惬意的婴孩舒展地躺在母亲的怀里,偶尔发点小脾气。
摄影协会的采风活动就在这样妙不可言的地方,许多人扛着长枪短炮,手拿小数码的也不少,大家翘首而望。隔着一畦畦的绿菜地,一乘艳红的古典小轿子,拉开了婚礼的序曲,这就是客家传统婚礼的表演了。
黑衣颀长的青年稳健地举着彩色的旌旗,在前开路。锁喇声声,炮竹霹叭。媒婆身着鲜亮的衣衫,故意扭着腰,渡小步,随着小轿一荡一荡地向前走。轿后撑着五彩伞的是新娘子的七姑八婆,长长的送亲队伍。照例里面有人挑着贺礼,大家嘻嘻哈哈地把新娘送出了熟悉的家园,踏上人生的新一段。
等到新郎满脸幸福地迎娶了新娘,麒麟舞开演了。热闹非凡的锣鼓声要把喜庆送上天,舞者灵活矫健,又饱含幽默。无论是高台戏狮,还是树枝诱狮,都表演的丝丝入扣,惹人惊赞。就连一向惧怕这样氛围的我,也不禁大声为表演叫好。很多摄影爱好者,更是不惜一切地找角度拍好片,也不怕地脏,呼地就扑在了地上。这刻,有暖暖地暗流流过我的心扉。而对于他们来说,这不仅仅是敬业,而是一种痴爱,无怨无悔的痴爱。
爱到如此,一切也无语。
如果说婚礼和麒麟舞是热闹的盛典,那么寻访碉楼则是安静好奇的旅程。沿着小街道,会发现很多有意思的东西。比如跳跳闪闪的大黄狗,不知名的果树,一墙的绿藤和橘红的花,还有笑容温暖的古稀阿婆,一切有世外的感觉。
碉楼就在迂回的街道尾。高高地俯视着黄洞大地,生来的不朽风骨和沧桑的外表让人怜惜。步进碉楼所在的那隅小院,时光突然回转,仿佛回到了80年前。
也许,那时候有身着旗袍的女子坐在石蹲上刺绣,阳光从前面的院顶缝隙飞落脚下,脚下一只庸懒的花猫安然地打着酣。两三个圆脸的孩子在阴凉的紫藤花下玩耍,偶尔挥着小手向刺绣的女子炫耀着什么。而她痴迷地看着他们的身影,听着他们明亮的笑声,忘记了手里的活计……然而,阳光还是阳光,岁月却去了80载。院子静悄悄的,碉楼散发出冷清和寂寥。
进了碉楼。
大堂里,一管幽幽的灯光上是楼主的正照。西装革履,沉稳而大气,岁月不能掩盖他脸上的光辉。随着楼梯而上,每层有一个大大的空间,相当于一间大屋子,还配备了精美的雕花门。里面放着的老椅子和老箱子都满布着灰尘,而80年前一切都是鲜亮而崭新的,没有什么能逃过岁月的洗涤。
连爱也是如此。因为故事也会渐渐淡薄,淡到没有。
楼里中西合璧的修饰,处处显露出楼主华侨的身份。临海的地方的人,大概更有勇气和便利创造传奇,楼主就是其中之一。八层的碉楼已经很空荡,生锈的小铁窗,狭小的了望孔和枪口诉说着曾经的惨烈,是生活在平静安宁时代的人难以想象的。然而,生活事实就是如此。一个时代一种人生,没得选择。
快到顶的一层里堆了好多木雕,圆润的手法,雕着丰硕滋润的仙桃和个种花草。就连灰尘也掩盖不了它们的美丽,但是它们已经在这老楼沉寂了快一个世纪,也许还要继续寂寞下去。
楼顶空间狭小,但黄洞在眼下一览无余。远山近屋,一土一木,真是凤岗的世外桃源。这样的乡村,让我想起了家,想起了湿漉漉的山路和婉转的小田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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