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兰成看老去，为怕多情，不作怜花句。

阁泪倚花愁不语，暗香飘尽知何处。

重到旧时明月路，袖口香寒，心比秋莲苦。

休说生生花里住，惜花人去花无主。

——纳兰性德

一、

窗前，素女扶纱弄湿衣，一脸苍茫无所处。

春寒未尽，庭院初绿，暗香浮动。

不望天际，水自额滴，不是雨。

水自额间滴入盆，盆中有影，一时那阵，瘦影自临清水照，卿须怜我我怜卿。

素女端起盆中水，盆中成双人。她目中温柔，唇间颤动，不知所语；她目光闪动，耳润芙蓉，似一支雨后红。正如君芷耳边言语：“妻如水中芙蓉面，夫做岸上看花人。”

依如既往，步至花前。此春初乍暖，绿润红娇。素女执盆手一抖，水泼似瀑不复有。水自枝头顺叶流，一串串一滴滴，如泄春光，又诉春愁。

盆无水，空剩愁。　

盆无影，君不在。

二、

素女自生出农家，双亲为农，以栽盆花。　

素女降时笑如花，素面芙蓉皆似她。父曰：“老来获宝芙蓉花，愿他日，配个好人家。”

素女三岁扶绿茶，七岁弄花芽。父母逢人皆笑道：“家有小女，春花临春雨。”自此年年花月貌，花开娇艳无人比。人皆叹，素女降世，百花尽羞，谁家春艳红过她？

素女十二能植株，远近百里闻名出。

都言素女手中苗，胜过奇观牛郎桥。

素女纤手编花轿，百凤临门飞彩条。

植琼花，育奇苗，年年为人作嫁桥。

三、

素女十六晨光妙，出水芙蓉逢人笑。　

门前提亲路迢迢，百计千思把心钓。　

素女不图财，权势难开采。豪门公子多情意，农家素女无心怡。　

素女心上人，只是诉向谁？

阳春白雪西湖桥，素女姿窈窕。卖花人中立花人，买花一层层。不为观花为观人，人比花芳醇。三文一枚迎春扣，五文一支桃花红，十文便得芙蓉笑。花中嬉笑无礼者，欲得手中执美人，美人怒色挣不得，欲出难耐，欲收难逃，眼观梨花雨中貌，惜惜可楚，众叹之，无出手。　

桥上来者青布衫，袖口行风面若松，见不得非礼，意气昂扬，抖眉掷手，片刻功夫，将无赖尽退。素女眼存感激，示以笑意，不由颔首问公子：“恩公何人，可是买花？”公子道：“卿君芷是也，方才路过西湖，适逢姑娘桥下卖花，本有心买，但见姑娘好生意，故先一旁观之，却见姑娘受困，心不平，出手相助，姑娘可受惊？”

素女心喜，见公子彬彬有礼，忙道：“不知卿公子要买何花？”

公子笑道：“无他，欲寻春兰，置盆书斋，晨香伴读，夜来舒心。”

舒眉素女藏笑厣，抬首道：“奴家有兰，因喜其性好其香，一般不卖，只留家赏，公子如有意买之，改日再来。”

卿公子顿喜，却又道：“不知姑娘可有蝶兰？”

素女道：“公子想要蝶兰？”

卿公子道：“我是好奇，听说蝶兰花开似蝴蝶飞，非常独特，故引蝶相恋，相当稀有且珍贵，似乎此地没人见过，也不知如何种得。

素女笑：“确是有此说，蝶兰本非当地所出，传是异国品种，可巧去年奴家意外从他人手中获得一苗，经察色，应是公子所说的蝶兰，其叶粗大丰厚圆润，想必那花瓣也是润泽美观，可惜养了一年，还未见花芽，且估是气候所至，未能控制，若有花色，我定叫公子来看。”

卿公子大喜：“如此甚好，可是——不知姑娘芳名，如何找得？”

“奴家贱名，人皆称素女。”

“素女？好名，只姑娘你用得。”

素女窃喜，本是芙蓉面，此时赛若桃红，一地花无容。

公子一时失意，不由脱口道：“如此——我现买一支芙蓉花好了，姑娘要几文钱？”

素女羞道：“芙蓉花给你，一文钱不要。”然后又道：“奴家都不曾谢你。”

望素女离去背影，公子目有所失，心有所思：“蝶兰何时开，人儿哪日来？”

四、

素女归家，茶饭无思。　

媒婆踏破门槛，双亲左挑右选，女无心，皆无用。

自闻独出遭无赖，父不允其出，以免生事端。后不出几日，再随父出，桥风依然随人意，却不见桥上人。那日不问家何处，只怕寻无路。数月后，门前逼亲尚未走，强人之下，父无奈，想得一法示众：若想取得女儿心，必以奇物换其笑。为博美人一笑，求亲者想尽千奇百怪之招术，遂以奇珍异宝献之，终无效。

这日，有一书生模样之人前来求亲，既无财礼也无奇物。其父问之；“以何求其女儿心？”

书生道：“请问素女姑娘，家中蝶兰可曾开？”

父不解，转告素女，女大喜，自笑梳洗，并嘱咐双亲以礼相待，双亲会意，掌高灯，披红彩，喜事来，上门女婿。

不费一财礼，只话片语，便得美人入怀里，双双结夫妻。

五、　

年年春色皆一样，只因君来却不同。　

那一年，卿似水来妾似花，蝶扑水中相恋它，美好姻缘镜水花。　

此时，又一春，素女含泪守蝶兰，泪光中，有初红，素女泪如雨，弃盆疾奔回房中，对着床边呼道：“夫君~~~你醒醒，蝶兰有花芽了——快醒醒，我们可以一起看蝶飞舞了~~~~”　

君手有余温，似有略动，紧闭双眼有泪珠，却无语。　

父痛心：“儿呀，你命不应如此……”

素女道：“花开了，君待醒，我不苦，我不哭。”

萧瑟兰成看老去，为怕多情，不作怜花句。

回顾，那年婚后不久，素女种花卖花，君芷采花赏花，双双皆喜奇花，更偏爱兰草，兰草于深山，不入险峰难得株，君芷心好强，欲寻奇花草，偏遇一次山险，巨石撞击脑部，后治不及，不醒人事，医者道，只待奇迹。

后序：　

今晨，很意外的发现窗台的那盆蝴蝶兰冒出了一个花苞，而盆下也生出新芽，回想去年自“水乡一街”带回此蝴蝶兰时，本是一时之兴，但没有想过能养出新芽，当时只是买了一袋营养土，换了一个兰花白瓷花盆，放置阳台阴处，不敢奢望，只求叶茂，而今芽于枝头上，自然不会是叶，应是花。故而心中欣喜，感叹春暖，突来灵感，杜撰了这一故事，与其说伤情，不如说希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