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儿时的家濒临锦江,坐落在一个叫宋公桥街道的中式院落里,听说曾经是大户人家的住所。前门面向内街,原来直接江边的花园,在50年代因国家兴建柏油马路被占用大部,故随开一后门与江边马路相通。
院落里,除前院因为是住户的居家区域,有窄窄的水泥或石板径道外,其余的地方均是裸露的细腻黝黑的泥土。尤其是原来的花园部分,被大人们辟出一垄垄的小菜地来,几乎不用施肥就能结出各种茁茁瓜果,它给那时的人们带来由衷的喜悦,当时物质生活确实太过贫乏了。
当时的院中孩童们却体会不到时世的艰难,我们赤着脚在松软的泥土里奔跑;在大人祈望收获的瓜果、棚架中穿梭迷藏,不时又在大人的厉声呵斥声中四散哄逃,真是有着无穷的快乐。
盛夏时节的午后,爸爸们上班后,我们总会在妈妈们的带领下(因那时的妈妈们大都不工作),各家带一蒲凉席来到后院那颗有着百年以上树龄的参天梧桐树荫下,就地围铺在一起,妈妈们织衣闲谈,或给我们讲曾经久远的故事,我们则一边聆听、一边卧在蒲席的边缘,用竹签逗玩泥地上爬行的小蚂蚁、土蝉、螳螂等昆虫,其乐融融。
从前门出院,内街同样是一条土路,只是因往来的人流、力车多的缘故,泥土成了板结的硬地了。天热难耐时,小伙伴们总喜欢将鞋子挂在肩上或拎在手中,光脚行走在内街上,既凉快又让小脚无拘无束。但从来不敢在烈日下的柏油马路上放肆,已半融化的柏油会将赤脚灼伤无疑。
内街向南约半哩叫铁门槛的地方向左拐就是上学的路了,学校几乎就矗立在广袤农田的中央。路自然是土路了,路两旁是引水的小沟,水不断从一个个人工缺口灌向田地。而调皮的顽童们遇此总会挽裤搂袖的跳进水田里,四处扑抓鳝鱼、泥鳅等活物,最后又总是在农民伯伯的驱赶中,慌忙爬上路来,浑身上下包括小脸蛋都粘满了稀泥,此时往往又让老师们忍俊不住的哈哈大笑。
那时,我们与土地就是这样有着肌肤相亲的紧密联系。
在这条往来的上学的路上,眼观土地在四季变化中,演尽了艳丽的自然色彩;也惊奇于土地能给人们提供这么多的丰硕果实。我们从没有想过人能够与泥土分离。
曾几何时,我们居住的地方在城市的一次次演进中,变成了闹市中心之一。厚厚的水泥、柏油布满了大路、小路、居住的小区。农田消失了,人与泥土被人自己用非自然物分隔开了。今天要在我们周围要找一捧纯粹的泥土已费周折,更不用说能再看见赤脚亲近土地孩童了。
现在下雨,我们不必再担心鞋会被泥泞的湿土沾满,或摔倒在滑溜的泥水中。但人们、特别是孩子们已疏远了亲近自然、亲近土地的本性和机会,他们将来还会知道土地对于人的无比珍贵吗﹖他们还会嗅到泥土原本芬芳迷人的气息吗﹖
2003·10·12于成都
-全文完-
▷ 进入思想的桶-武艺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