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的农家并不清冷,鸡叫三遍之后,女人望了望晨光微熹的天色,伸了伸有些麻木的胳臂,给身边的男人和孩子掖了掖被子,悄悄地下了炕。掀开墨绿色的棉门帘,屋子里一下子豁亮了许多,走到庭院里深深地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她的出现让饥饿的芦花鸡和板凳狗有些亢奋,此起彼伏的鸣叫让女人残余的困意消失怠尽,一天的劳作开始了……
土还没有冻实的时候,男人和她花了半个多月的时间起早贪晚用红砖修砌的菜窖派上了大用场,里面贮存了足够吃一冬的白菜、萝卜和土豆,还有两竹筐的国光苹果和白梨也水嫩嫩、脆生生的煞是惹人喜爱,男人和女人计划着明年再修一座窖,专门贮存富士苹果,农历年前能卖个好价钱,孩子就要上学了,公公婆婆常年患病,处处都需要钱呀,有了这个打算后,夫妇俩心里像开了扇窗,只要肯吃苦生活一定会好起来……
女人微笑着用力拉开砖窖的铁门,一股潮气扑面而来,砖窖里湿漉漉的散发出一股霉味,与外面清爽的空气相去甚远,女人找了一副劳保手套,边戴边顺着梯子往窖里下,窖里面还是黑漆漆的,女人有些犹豫,用不用找根蜡烛照亮呢,想想还是算了,男人和孩子还在睡,她再返回屋里会吵醒他们。慢慢地用脚试探着梯凳,双手慢慢地顺着梯子往下滑,密密匝匝结在梯边的霜开始哗啦哗啦地往下掉,女人有些害怕,梯子该不会倒吧?不会,不会,女人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继续往下爬,窖口到窖底不到二十米的距离,女人费力地爬了十多分钟才踏上了结实的窖底,女人悬着的心放下了,这是入冬后她第一次进新修的砖窖,怯生生的样子让自己有些脸红,她借着窖门透进来的亮光开始翻捡因潮湿而有些腐烂的白菜,原本只想拿两棵白菜给男人、孩子、芦花鸡、板凳狗做些吃食的女人,开始一棵接一棵地拾掇起来,砖窖一直没有开门放气,湿气太重了,该天天换气菜才能不烂呀,女人一边干活一边责备自己对砖窖贮菜的经验不足……
阳光渐渐充足,屋子里有些暖和了,男人和孩子比赛看谁穿衣服的速度快,父子俩笑着闹着好一阵才把被子叠好,男人来到厨房,炉灶还是冷的,往常这个时候女人早已把饭菜做好了,男人屋里屋外地找却没有寻见女人的影子,心里惴惴的有些不安,在屋子里等了一会儿还是未见女人回来,男人突然想起了院子里敞开的窖门,女人莫不是在窖里?
半个小时后,这个刚刚还欢声笑语的农家小院传出了男人和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女人在菜窖里中毒死去。出事的第二天,村委会免费给各家各户安了小广播,每天播放冬季取暖和使用菜窖时预防一氧化碳和二氧化碳中毒的常识。
砖窖又重新用土屯上了,窖门也慢慢生了锈,芦花鸡卖了,饥饿的板凳狗流浪到哪去了无人知晓,男人把孩子送到了多病的父母家,一个人去外地做了建筑工。
三年以后,男人与拖欠工资的建筑公司老板发生争执后施工,不慎跌落致残,丧失了劳动能力的男人、多病的父母和上学的孩子成了村里的困难户,每月村委会差人过来送困难补助,镇政府在节日时还会给他们送来一些生活必需品,据说建筑公司老板也会把拖欠的工资和医药费一并付清……
原本砌着砖窖的农家小院已渐渐荒芜,只有孩子上学放学的脚步声还时不时地敲醒在迷茫中向往美好生活的希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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