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某君

某网站众多文学板块里，某君最爱杂文。看多了，便难免手痒，有时也提笔写写。哪知这东西是看着容易做来难，心想着那是个圈，但一画就成了尖嘴桃子，还没阿q画的圆，真羞死人了。偶有画得较圆的，竟也有编辑看中。久而久之，某君想这杂文最是惹事生非，何不建个门派壮壮胆？一翻忙乎之后，星宿派成立了。

接下来就是招兵买马。这事可让他犯了愁。那网站的会员，一个个都成了精的，如何心甘情愿地加入他那只有一个掌门的星宿派呢？看来，唯有扯虎皮作大旗了，反正这世上做这事的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于是他毅然提着猪头去请教村里秀才。说明情况后，秀才大笑，将猪头挂好，欣然提笔，给某君写下了下面的招兵榜文。某君边看边窃笑，这老秀才不愧是旧社会过来的，做文都文白混杂。还知道有个马丁尼莫勒呢！这猪头送得值！

二、榜文

下面是老秀才给写的招兵榜文：

《左传》云：“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立言者，著文以传世，以求不朽。人生在世，如白驹过隙，倏忽而已，岂能碌碌而无为乎？现国家实施九年制义务教育，取消农民皇粮国税，建立农村医保、种粮直补制度，关注民生，情系“三农”，真正做到了不与民争利。如今天下一统，社会大同,诸子止争，共建和谐,无论士农工商皆安享太平，岂非盛世？然仍有百姓生生乏术，为求一饭，早勤晚劳，千里雁行，尚不足以自存；礼崩乐坏，致使有人富不思回报社会，而因贫沦为盗贼（2007年全国仅盗割电线电缆伏法者四万余人(央视新闻)）。官民纷争，各逐其利，人都不愿用诚实劳动获取所需而图一夜暴富（疯狂地购买彩票），更有智者，以文换爵。此何尝不是乱世之兆！念太平得来不易，民生多苦而享福之日短，故有人为弱者仗义执言，惩恶扬善，叙时人时事，评说得失，以求有补于世也。

然世间曲士小民，未尝有发文现于传统媒体之时。民众虽有喉舌，奈何欲说无地。何哉？忠言逆耳，良药苦口；兼之秉笔直书，必善恶并现，权贵不喜。此乃《史记》书成，“藏之名山”；出山之后，又被增删十万之故。今幸有网络，使文章得以及时流传，草民也得一席之地说话。有此舆论力量，恶人行恶才不至于百无禁忌；弱小者亦有可能幸免于不白之冤。重庆彭水诗案主角秦中飞免去牢狱之灾，即是明证。（重庆市彭水县教委借调干部秦中飞，去年9月因一则针砭时弊的短信诗词失去了自由，涉嫌诽谤被刑拘，继而被逮捕。经舆论关注，秦中飞命运随后出现逆转，关押29天后被“取保候审”，再过25天，该案被认定为错案，秦中飞无罪，并获得了国家赔偿。这起案件被舆论称为“彭水诗案”。(《南方都市报》记者虞伟)）

要用笔战斗，惩恶扬善，除了要有小李飞刀的本领，还要有不怕流血牺牲的勇气。

秦人李斯曰“（士人）道古而害今，饰虚言以乱实……入则心非，出则巷议……如此弗禁，则主势降乎上，党与成乎下。”此为古往今来当权者心里话。王上、政事、国家，是尔等百姓能随便议论的么？！稍有差池，便是“咔嚓”一刀。这也难怪元人白朴说“知荣知辱牢缄口，谁是谁非暗点头”了。宋有苏轼的“乌台诗案”，明有方孝儒灭十族案，清有查嗣庭试题案，皆是前车之鉴。清道光人龚自珍《咏史》一诗，第三句写到“避席畏闻文字狱，著书都为稻梁谋”。意思是有人要说到文章方面的事，我就赶紧走人，别惹祸上身。写书是为了混饭吃，不为别的。还有个叫梁诗正的老臣，总结出这样一条处世经验：“不以字迹与人交往，即偶有无用稿纸，亦必焚毁”。记得解放前有茶馆为避祸，于显眼处立一“莫谈国事”的告示以提醒茶客。这些仿佛都是遥远的过去，但不远有“三家村”案，更近也有去年的彭水诗案的。直到现在，在一些网络论坛里，不也有着“不谈政治”的告示么？

然有人是不怕死的。

《左传》“崔杼弑其君”就讲了这样一个故事：大臣崔杼拥立了齐庄公为王，这庄公不思报恩，反而明火执仗与崔杼的漂亮老婆通奸。崔杼忍无可忍，召人一顿乱棒将其打死。这齐庄公“死得其所”，没什么好说的，但史官把这事记为“崔杼弑其君”，却惹火了崔杼：这昏君不该杀么？为什么不说“xxx死了”，非得说我崔杼“弑”呢？后人读史问我为什么弑君，九泉之下我也没法说啊！于是把那史官杀了，招他弟弟来记这事。岂知这人弟弟也是死脑筋，还是记为“崔杼弑其君”。再杀，再招。不料来人还是记作“崔杼弑其君”！真是不怕杀啊！

春秋时期还有一个董狐也是如此，好的是此人碰到了讲理的赵盾，不但没死，还捞了个“董狐直笔”的美名；而明朝那个方孝儒却是的的确确被人从腰里一刀斩为两段了的。

……

刘知几在《史通》中说：史书“以实录直书为贵”，记载史事应该“善恶必书”，“不掩恶、不虚美”，不能“文过饰非”、“曲笔诬书”，要求作者有自己独立的人格，不为利害所动，“不唯名、不唯利、不唯权，只唯真”。写史如此，作其他文章又何尝不是如此？然真正能做到这点的又有几人？只怕是真有这样文章，也不管所说是否属实，是否有理，都没人敢发表了吧！“曲笔”、“隐笔”、正话反说，时下的文章早已变成了猜谜了！曾几何时，色文都能获得能过，而与政府、国家、时政、国计民生有关的内容，都成了敏感的话题了呢？

但时代毕竟不同了，现在的中国也不是大兴文字狱的封建王朝。虽有失误，但能闻过则改（彭水诗案），虽有“只许县官点灯，不许百姓说话”（江苏灌江县政府‘亮光工程’事，详见《政府、国家与全民利益搏弈》），但愣是没听见有灌江县政府拿那些悄悄说话了的百姓去“咔嚓”一刀的报道。——这不是最好的证明么？有人错误地认为国家是不希望百姓去自由谈论政府的，要说也只能是歌功颂德。其实，这是把我们人民的国家看成了封建帝王的家天下才得出的错误结论。人民是不怕我们指出缺点的，相反，指出得越多，越正确，我们在社会主义的建设中就越能少走弯路，少交学费，真正达到“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的目的。对于一些不是那么正统的观点，通过讨论辩明是非，我们也是能以“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态度加以对待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个人尚且如此，何况是那么多人组成的政府、国家？周朝天子为听政事得失常使公卿列士献诗，唐太宗也深信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一个国家，什么最可怕？那就是完全听不到不同意见的声音。我们就曾经历了这样的惨痛时期,结果出现了百姓成片饿死的现象。前几日读元人刘时中的曲儿《上高监司（前套）》，读到“嫡亲儿共女，等闲参与商。痛分离是何情况！乳哺儿没人要，撇入长江……”，几次都读得我眼泪汪汪！

或许有人会说，这世上发生的不平事不一定都与自己利益直接有关，何必为其招人所恨？有两个人对这个问题作过仔细分析。

英国诗人约翰•多恩（１５７２－１６３１）曾写过这样一首小诗：“没有人是一座孤岛\可以自全\每个人都是大陆的一片\整体的一部分\如果海水冲掉一块\欧洲就减小\如同一个海岬失掉一角\如同你的朋友或者你自己的领地失掉一块\任何人的死亡都是我的损失\因为我是人类的一员\因此\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它就为你而鸣。”海明威在《钟为谁鸣》说过这个意思：“所有的人是一个整体，别人的不幸就是你的不幸。所以，不要问丧钟是为谁而鸣——它就是为你而鸣。”

——别人的不幸就是你的不幸。你还能置身事外吗？

下面是马丁尼莫勒牧师为二战纳粹集中营受难者撰写的一段碑文，明白无误地说明了他人利益与身利益的紧密联系：

当他们杀共[chan*]党人的时候，

我不说话，

因为我不是共[chan*]党；



当他们杀犹太人的时候，

我不说话，

因为我不是犹太人；



当他们杀天主教徒的时候，

我也不说话，

因为我不是天主教徒；



当他们奔我而来的时候，

已经没人替我说话了……

既然如此，难道一定要“他们”奔我而来的时候才奋起抗争么？

……

——然天下虽大，而知音者稀。故某君建星宿派以交天下志同道合者也。

方今某网站会员百万，门派皓立，群雄纷起，百家争鸣，亦如网外之盛世。然色文满目，千夫所指；精荐白皮，会员抱怨；动辄“敏感”，不谈时政；只写小我，不言国事——此不亦诡乎？古人还“家事国事事事关心”呢！凡我派弟子，唯思“一身肝和胆，献给国与家”，为文当以门派荣辱、国家安危为念，正道直行，关注国计民生，针砭时弊，为民呐喊，不为隐笔、曲笔，也不正话反说，“凡义之所至，必奋不顾身”。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宜也！英雄在世，生逢其时，天降大任，夫复何言！

来吧，朋友！加入我们的队伍吧！抽出我们的匕首，举起我们的投枪，让受伤者得到安慰，给善良者以鼓舞，替弱小者伸张正义，让恶人无处容身，让绝望的人看到希望！

英雄在世，生逢其时，天降大任，夫复何言！

试看今日之红尘，竟是谁家之天下！

……

三、结局

某君粗略一看，嘿，牛皮吹得够大的！榜文下面落款：星宿派掌门，某君。年月日。

回到家喝了点小酒，某君壮胆来到某网站，看四周无人踮着脚就想往那最显眼处贴。正忙乎呢，某人走过来，大喝一声：“干什么？！干什么？！”某君本就做了亏心事，看那人手臂上戴着红袖章，又矮了三分，吓得话也说不清了：“我……我贴文呢。”“这地方只贴精华作品！咱家就这么块好地，那么多兄弟姐妹，都像你这样那还得了！”又问：“审查过了么？”某君毕恭毕敬地将榜文递了上去，说：“还……还没呢！”那人看了笑说：“你招兵买马，想要造反么？”某君大惊：“哪敢？！”这事儿本是闹着玩，可这脑袋一但闹丢了就不好玩了。于是要回了榜文，说：“我回家再仔细看看。这该死的老秀才，临死还想拉个垫背的么？！”

……

后来——这事后来怎样，竟是没了下文。想必是那人胆小如鼠，就此罢了。但也有人时常在某网站里见到某君的，据说某君还是那个老性儿，最爱杂文，有时手痒也亲自操刀，也还是明明要画个圈，但手下出来的却偏是个桃子，一点没长进。当然了，那星宿派依然只他一人，虽说少了争夺掌门的烦恼，但有时看他孤零零的也还让人觉得有些可怜。

二00七年元月四日

(后记:本文曾经“竹根”先生指正，在此深表谢意——文霏)

本文已被编辑[冰凤凰]于2008-1-4 22:36:53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