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在鄂西山区，上靠四川，下攘湖南，中部与贵州比邻。这里山清水秀，民风淳朴，为土家族、苗族聚居地。由于山大人稀，交通闭塞，自古以来就是中央政权的化外之地，但是土家族苗族的祖先巴人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建立自己的国家——巴国。说是国家，实际上是土司政权，土司的军事实行屯兵制，闲时为民，战时为兵，每年的秋后土司王都要进行大型军事操演，名之“牧野”。巴国虽小，却也有过自己的辉煌：在战国时期，巴人发生内乱，土司王无力平叛，土司贵族巴蔓子到楚国借兵，以邻接楚国的十五寨作为交换条件，楚王贪心巴人的土地，就答应借兵，但要巴蔓自以人头担保，后来叛乱平息，楚国索要十五寨，巴蔓子为了不使自己民族的土地被割让，就举剑砍了自己的头让使者送往楚国，楚王被巴蔓子的英雄大义所折服，不但放弃土地还把巴蔓子的头颅放在黄金棺材中举行国葬，以示尊崇；明朝万历年间，四川樊龙樊虎叛乱，朝廷派兵前往镇压未果，只好找土司王借了八千骁勇的土司兵，叛乱才得以平息。皇帝龙心大悦，就派能工巧匠在土司王城的旁边立了一座高二十余米的青石牌坊，上面亲笔御书“荆南雄镇”、“楚蜀屏翰”八个大字，以示军功。这座功名坊至今还耸立在土司城的旧址上，炫耀着土家苗族先人们的英勇事迹。

故乡的土司政权一直延续到清朝康熙年间才得以终结，康熙皇帝文治武功，开疆拓土，对少数民族地区实行“改土归流制”，由原来的土司自治改为朝廷郡制，土司时代就此没落。土司政权虽然已不复存在，但是土司文化却大部分保存和流传了下来，那是一个民族在这颗星球上发展生存的印记。

土家族、苗族世代生息和繁衍在这块美丽而神奇的土地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种近乎原始的生存方式让山民们对大自然产生了意识上的敬畏之情，于是许多神奇、怪异的传说和故事就此广为流传。

一、小神子

记得很小的时候，我到外婆家去，外婆怕我顽皮到处乱跑，就吓唬我说外面有小神子，在我童年的印象当中，小神子是显得可怕的。

小神子和猫一般大小，可以像人一样直立走路，它们常常排成一队一队的在乡间田野上来去无踪，为了避免被发现，它们头上都顶着稻草垛。要是谁家不小心得罪了小神子，那他们家可就要倒大霉了，一晚上的功夫，不是鸡鸭猪羊全部莫名其妙的死去，就是水田里全是石头，所以千万不能说小神子的坏话。更为可怕的是小神子还偷小孩，那些在乡间玩耍的小孩一旦被小神子看中，它们就会把他骗到山上的山洞里去藏起来，由年老的小神子看守着，并且每天对着小孩唱歌，小孩听得入了迷最后也变成小神子了。因为小神子都是雄性的没有雌性的，就以此来延续后代。当然啦，小神子也不是专干坏事，有时它们心血来潮也做一两件好事，例如把有钱人家的东西偷出来救济穷人；在有月亮的夜晚帮助寡妇鳏夫耕田犁地等。

总之，小神子在山民们心中的地位近乎神。不过谁见过小神子？谁也没见过。

二、马彪

马彪是一种动物，样子象黄鼠狼，可比黄鼠狼凶猛百倍。黄鼠狼只干一些偷鸡摸鸭的事，而马彪却专吃牛羊等牲畜，在交通不便利的年代，马是山民们的主要运输工具，而马彪却特别爱吃马，“马彪”的名字由此而来。马彪外出找吃的时公母一对，嗅觉特别灵敏，方圆十里以外它们就能闻到马粪的味道，在野外追捕马的过程中，它们一前一后，公的在前母的在后，速度快得像箭一样，等接近跑得飞快的马时，公马彪一跃跳上马头，抓瞎马的眼睛，马就失去了方向感找不到回家的路，母马彪则爬上马屁股，用尖牙利爪掏开马的肛门，钻进马肚子里去，三下两下就把整匹马的肠肝肚肺给扯了出来。等山民们找到失踪的马时，往往只剩下血淋淋的一具躯壳。因为马彪只吃内脏不吃马肉。

三、人熊

人熊的故事在苗族人当中流传颇为广泛，相传人熊长得腰壮体肥，披头散发浑身是毛，住在荒芜人烟的老山上。人熊有个嗜好，喜欢下山来捉女人，女人一旦被人熊捉住，它就会抓住女人的手腕得意忘形的呵呵笑着晕死过去，等醒来是就背着女人上山给自己做老婆，女人老了就把她吃掉，而人熊自己寿命却很长，一生要捉好几个女人来做老婆。

苗族人为了自家的女孩不被人熊捉去，所以在女孩很小的时候就给她们手腕上戴上许多闪闪发亮的银手镯，以防被人熊捉住。要是被捉住了等人熊笑晕死过去就能从手镯里抽出手腕来逃跑。虽然也不见有人熊出现，但是苗族人到今天还是沿袭了这一古老的习俗。

四、无常

在土家苗寨中所指的无常，不是神话和小说中的无常，在这里，“无常”的角色介于神和人之间，具有两面性。在山民们的心目中，无常简直就是阎王爷派遣在人间的钦差大臣，是经过阎王爷的允许以人的身份活在世间的神。大凡被山民们认为是无常的人，要么半痴半疯、言行荒诞，或是无儿无女、孤家寡人一个。无常是无所事事的，成天东游西逛，有时明明好好的，突然就地一个趔趄翻倒在地，口吐白沫，旁人也不敢去动他，因为他是无常，是接到阎王爷的使命了，勾谁的魂去了。

我的五爷一直到他离开人世的那一天都没有讨老婆，全寨的人都说他是无常，不过在我的记忆当中，他是很和蔼的，记得我小的时候，他常拿花生、板栗等分给小孩们吃，还和孩子们一起玩耍，嘴里唱着那些没曲没调听着很忧伤的歌谣。

五、洞神

在我的故乡有一处很出名的自然溶洞，名字叫“黑洞”，每年都有游客络绎不绝的前来观光。听老人们说，这洞的名字以前不叫黑洞，叫白洞。为什么呢？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白洞里住着一个洞神，洞神能呼风唤雨，神通广大。每年的农历的九月十五山民们都要敲锣打鼓的献上一对童男童女供俸他，不然，就在来年的春耕秋收季节大发淫威，从洞中吐出冰雹、大雨、狂风，让山民们无法进行生产，而到年底颗粒无收，全家都饿饭。山民们苦不堪言，可又拿洞神没办法。直到有一天，有一位云游四海的老道士和两个小徒弟路过这里，听说了洞神的事，这老道士侠义心肠，决意为民除害。老道士来到白洞后，就在洞口脱下他的破草鞋让两个小徒弟看管，并一再嘱咐说看到两只草鞋打架时就摆坛焚香，念咒向北叩拜。那知老道士进洞和洞神斗法后，在洞口的两个小徒弟看草鞋打架看入迷，忘记了师父的交代，老道士斗不过洞神，只得将自己身上的八卦衣点着了，化作一团烈火与洞神同归于尽，洞中的烈火整整烧了七天七夜才熄灭。

洞神被消灭了，经过烟熏火燎，原来的“白洞”也就成了“黑洞”。

六、精灵宫

精灵宫坐落在海拔三千多米的星斗山上，不是宫殿，而是寺庙，说是寺庙，里面既无和尚尼姑也无道士。我读大学的时候放假和同学去过一回，上面残垣断壁，毫无传言的盛景，不过那两尊硕大无比的石狮子还怒目圆瞪、威风凛凛的了望着山下的一草一木。

传说当年的精灵宫每逢腊月初八就举行盛大的开宫门仪式，各路英雄好汉肩扛梭镖（指冷兵器：长矛），梭镖上挂着被自己杀死的仇家或敌人的首级，从四面八方来到这里。古时土家人、苗人生性剽悍尚武，他们聚集到精灵宫，精灵宫大门前的院坝上，放着一口大石棺，里面全是人头。正午一过，三声山炮轰然一响，就举行祭拜仪式，所祭的图腾是一只绣在帛布上的张牙舞爪的猴子，“精灵宫”的名字大概就是根据这个来命名的。

聊斋就讲到这里，你看之后也许认为这是迷信或是无稽之谈，但我却由此更加热爱迷恋自己的故乡。因为一个没有传说和故事的民族是苍白的，缺乏魅力和灵魂的民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