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　者

候车时间，被一节奏欢快，如新疆少数民族歌舞乐曲的弦弹吸引。寻声望去，远见一满头花发，衣着不鲜的老人正进出于临街的店面。进的时间长些，弹拨的清脆音符传入耳中的便多几个。出来了，再进一店，琴声便重新开始。　

这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街头艺人。　

我的眼睛跟随着他那和着琴声的脚步，在候车处不远的早点门店停留。　

街头艺人背对着我，沉浸地弹着，仿佛手执冬不拉的克里木大叔。我潜心入琴，满眼便是那个充满活力民族的载歌载舞。这种乐曲在我们这个地方是很少听到的,心里思问:他从何处来,将到何处去?　

如果说阿炳的二胡系列总是在苍凉凄冷的音符中暗藏激越与争鸣的话,那么这位艺人的琴声却只有一味的阳光温暖与热情。　

不觉于包里有一番搜摸。只有两个硬币，拿在手心。　

乐曲欢快进行着，但我还是感觉有什么不对劲。是时间不对。难道是那个有些吝啬于油盐的店主也在欣赏音乐吗？　

不觉，我趋步上前。原来，店主一直在那无动于衷，视琴声与人为无物。　

我把两个硬币递了过去，打破了尴尬。　

街头艺人收住了琴声，接过硬币时，转过头认真地看了我一眼，说了声谢谢，转身出门。　

有一种东西让我纳罕，他的眼睛里没有自惭形秽，只有刚从某种沉浸中出来后的飘忽。　

再看老人折进另一个店时，挺直的身板竟有那么一种飘逸，他应该是个琴者，我想。　

于他转身时扫了一眼那琴，不觉一种震撼在心。　

琴身部分是哑白的木头，周边泛着时常用手摸索后的光滑与脂亮。琴的中心部分已经见朽，那做空鸣音响的心脏椽檐尽显，参牙差舌。唯一还新意着的只有那绕把而缠不知是何质地的丝弦，它们簇拥着一圈晶莹的光泽。已经不能再用“斑驳”二字形容它了，我的感觉就是它从来就没有被油漆呵护过。只能好有一比，如一年已百岁，清癯消瘦但精神健朗，藏于山野的须发老人！弹唱山林，邀约明月清风是这把琴曾经有过的潇洒。　

这个须发老人陪伴着琴者一家。是他为琴者的一家抵御着人生的苦难，带给他们无数个风雨飘摇之日以欢乐，还有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如果琴者曾经有家话。或者，琴者是又一个百岁老人，正在为他的家人演奏着另一份爱的天空？　

我有些明白琴者的琴声欢快了，也明白了他看我的那一眼。　

那一眼，没有沧桑，没有苦难，没有自卑，没有低下，只有一个琴者的尊严，对人生给予的一种感恩，还有穿越时空的乐观与坚强。这是我这个生活衣食无忧，却还经常自哀自怨，内心尽显空虚孱弱者所不具备的。

车来了。上车前，我回头望了老人抚弦弄琴的身影。耳畔再次响起欢快清鸣的弹拨。　

应该纠正我的思维了，我不是施舍者，而是一个在大雅之堂欣赏以生命为主题的音乐买单者了。并且还认为，这个单我付出得太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