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 里 人 生
在叶下穿行了几十年,竟没有感受到叶的眷顾,哪怕是一丝一毫的感受!这着实有些羞赧。风风雨雨几十年,从枝头染上了第一缕春绿,到地上铺满厚厚的一层叶毯。就这样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叶下走着,竟丝毫没有感受到叶的眷顾。我真的觉得羞愧不已。
眼前,又是一年春来到,又是一年秋风起。花开花落,叶绿叶黄。关于叶的情思,始终在耳畔萦绕。仿佛是北国的秋声,仿佛是西湖的荷塘。
从宋玉的第一声哀叹,到六一的夜惊……这绵邈的沉沉的,散布着暮气的声音……
然而,在我的心底,却有另一种声音。这声音里有金石之气。
香山可谓是国内赏枫的鼻祖,其红叶驰名中外。 每到秋天,漫山遍野的黄栌树叶红得像火焰一般,霜后呈深紫红色。
观赏红叶最好选择一个霜降时节上山。此时的香山,方圆数万亩坡地上,枫树黄栌红艳似火,椭圆的树叶,远远望去,仿佛是飘落的花瓣,。极目远眺,远山近坡,鲜红、粉红、猩红、桃红,层次分明,瑟瑟秋风中,似红霞排山倒海而来,整座山似乎都摇晃起来了,又有松柏点缀其间,红绿相间,瑰奇绚丽。读香山的红叶,很容易让人想起一些浪漫的故事。红叶的热情了奔放炫丽着生命的每一个因子。成熟而不放浪形骸。
如果你的目光不经意间瞥向了辽阔的北国大地,相信你一定会被那里的叶所震撼。你会感到叶的睿智与洒脱。
初春时节,当漫长而干旱的日子来临的时候,春苗不能破土,人们的脸上沙漠一般凝固着干而冷的表情。空气干燥得能点着火,皲裂的大地张着一干枯的嘴唇,焦渴的嗓眼里直冒烟。而此时,植立于北国主片广袤的田畴上的针叶林,却愈几精神了。大雪纷扬,冻风时作。针叶却憋足了劲儿对抗着北风的肆虐。无怪乎人们对松唱出了“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的高尚的评价。
而在多雨的南疆,呈现在人们眼前的却是另外一番景象。宽大的叶片蒲扇般张扬于空中。他们敞开了所有的心扉,倾刻间,便可将连绵的阴雨带给他们的阴霾之气消释得无影无踪。
叶的睿智与生俱来,勿须造作,勿须雕饰,随机而生,随缘而灭。
读常绿叶,像是在解读完美主义的经典之作。四季常绿,空不得半点杂色。呈给世界的永远是那么光彩照人,那么生机盎然。也许那是达芬•奇笔下的永久的微笑。笑中永远荡漾着幸福和爱的温馨。既便是在辞别枝头的时子里也是带着一份从容,洒脱的于一夜间悄然而逝。生命的灿烂与辉煌,被常绿叶演绎得如此纯净。
我想,叶的繁荣是一种态度。从寒风中爆出的第一粒新芽上;从骤雨中茁出的第一抹嫩绿前;从烈日下撒下的第一片绿阴下。我深深地感受到了叶的执著。
叶的飘零是一种境界。是昨日从康桥下盛装而来的新娘,在经历了岁月的风雨洗礼后,洒脱地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然后,将一生的故事,封存在厚厚的莽原里。
花红易衰,绿意长存。自然成天趣,绿意畅生机。平常人做平常事,就如同树叶一般,随意的绿,自然的黄。缘起缘灭。尽归天然!
一个有风的早晨,我站在窗前,窗外是一片烟雨迷茫。风是那种带刺的砭骨寒风,雨是那种带着雪霰的雾雨。我极力游目远望,我的视线从遥远的天边搜索着,思想里却是空空的。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又像是什么也没有想。心底是静静的,我的眼光从天际慢慢的扫过,远处迷朦的群山,近处依稀的丛林……当我的眼光收回到窗下学校的田径场时。我的心一下子竟狂跳起来。凄风苦雨下,一位年过逾花甲的老人,拖着条残腿在努力的走着。他先将身体努力地向左倾斜,将全身的重量都挪到左腿上,再慢慢的将那条残了的右腿向前探出,脚尖轻轻的触着地面后,再将脚掌前部试着着力。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身体的重量一点点的往右腿上移。从他微微抖动的身体上,我能感受到他的痛。当他将身体的重量移到右腿时,他停住了。他慢慢地弯下腰,用双手撑住右腿膝盖,接着,猛一用力,很快地将左脚迈出。就这样,一步,两步,三步……他每迈出一步,似乎都是在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量。但是速度却仿佛是慢转的电影胶片。此时,我的心也随着他的身体的巨列摇晃着。
大约半个小时过去了,老人还在坚持着。风更大了。雨也更绵密起来。
我不敢再看老人,我将眼光投向了窗外的梧桐树上,想将心中纷乱的思绪理出个头绪来。可老人那艰涩的步履却怎么也抹不去,那蹒跚的步点仿佛是一把鼓槌,每一下,都踏在了我的心坎上一样。
窗外的梧桐树早已没有了昨日的繁荣,早凋的叶片在风雨中飘零着,裹着风带着寒意,无绪地栽倒在大地上。几片伸于屋檐下的干枯的叶片,在寒风中瑟瑟作响,蓦然间,我似乎听到了一种金石的声音·对!就是这种声音!
老人那蹒跚的脚步也许也曾在这树下走过吧!相信,老人的脚下也曾有过这样清脆的金石一样的声音·平常的声音,平凡而伟大!
此刻,我知道,我是最幸福的。我听到了叶中的金石之声,我嗅到了叶中的金石之气。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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