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殷可飞霍然转过身，看到众人欲对己不利，显然已受到了侮蔑，甚是难过，深觉此事颇为蹊跷。众人一见可飞，又见识到他身上那把冰魄寒光剑散发的寒意，也自是吃了惊。没等他发话，已纷纷举棒向他脑门夹攻，斗得片刻，帮众又开始渐落下风。零零散散的俱都纷纷退后了，一瞬间，跌倒的、打滚的．．．．．．不计其数。

乾镜帮弟子早已见识过这名少年出奇制胜的功力，面对此次落败自然很惧怕。突然间，他一不留神，周围已被余下的弟子团团包围住，听到阮松一声吆喝，一棍一棍欲往他直刺。他手法微变，舞弄招式一一点到众人。就在这霎那间，若涵已向他暗暗使了个眼色，殷可飞倏地已透彻出眼中之意。只能出此下策，立时步伐神速，拉住了她的右手，左手忙掐住她的脖子当作人质。

此时，众人瞧出这瞬间的变化，着实大吃一惊，阮松更是吓得面如土色，不敢逼近。殷可飞这才得以轻快的脱身。

薛秋艳一连几次被人猜疑，本已万般气怒，忽然又想到殷大哥对若涵姑娘的深厚情义，又是嫉妒又是难过。但她为了追求他而受过的风霜实在太多了，早已将这些置之度外，完全淡如白水。当下主意已定，一大早就收拾了行李，匆匆地上路了。

可是从这里出发，回到江南的“贤德钱庄”必须经历遥远的旅途，这委实不太方便。眼下只有一条道路是笔直通往目的地，不过得费点心思。倘若让一个二十来岁的情窦初开的少女连夜翻过一座“寒谷山”确实难以办到的，但换的是一些性格倔强的人，他们都愿意尝试一下的，或许这跟他（她）们独特的性格大有关联。

她匆匆而行，行了一段路，已是半山腰。只觉得步入林间，阴霍绵绵，寒气瑟骨，似行走于冰窖里，不禁连连打个寒噤，寒气瑟骨实在让人难以支撑。又行几里，寒气更浓了，刚路过一块巨大的寒石，不知不觉的晕倒了。

次晨，殷可飞进入薛秋艳的房间，连个影子都没有，渐渐担心起她的安危来，她或许是为了昨晚之事，一时有误，不得已才离开的。可是，他与欧阳海寻遍四处，都没一点下落。沿途打听，就连方圆十余里的各大店铺、村人都询问过，仍无一点头绪。殷可飞忽然有种可疑的猜测涌上心头，当下立刻依计行事。

二人行在寒冰林中，运作内力，强忍让着刺骨的寒气。走过几里，碰到了一块巨大的岩石，高高耸立当地，四处散发着妖异的寒气。一时觉得很神奇，左脚刚跨出一步，遂觉得底下有点软软的感觉，忙捡起那样东西，竟是薛姑娘一直带在身上那块手帕。忽然他又想到，离此不远之处便是闻名江湖的“寒冰宫”了。江湖传言寒冰宫素来独来独往，而且行事鬼秘，若薛姑娘落在他们的手里，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了。

一间别致的小屋子，当中是一张非常柔软的床，薛秋艳静静地躺在这张床上不停地思索，因为这和她以前睡过的截然不同。窗户格外的精致，窗外林木葱郁，充满了寒意。

她刚坐起身来，却看见一位身着靛青衫、凤目重瞳的中年人缓缓踱了进来。这人态度温和，言语中辄有照顾之意。接着，便告诉她那天受寒气之挫，由于内力尚浅才不幸晕去，极为谦和地告之她好好养伤几天，待伤寒痊愈，就送她下山。

薛秋艳听他言谈之意，不知如何感激。如今觉得这名中年人的厚意远远胜过可飞，甚是得意，微笑着凝望着他，还是道谢了几句。

她更完衣服，进入内厅。怎奈中年人早已命仆人备完了酒菜，而且无味齐全。面对这丰盛的美餐，薛秋艳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很是尴尬，盈盈的笑道，自从她来到贵宫，委实让他添了不少的麻烦，然而中年人却并不在乎这些，不仅与她边吃边谈，还谈的甚是投趣。原来，他第一眼看见她就已渐渐地对她产生了倾心，自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莫名其妙的听他言语，说者说者，竟连最隐秘的心头之语也吐露了出来。

薛秋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由得脸一红润，立即将手遮掩了一下。正此时，数名弟子奔来报告：“禀告宫主，一位眉清目秀的少年，背者一把寒气蒙蒙的剑，闯入了大殿，还逼迫咱们交出他的朋友。”

这名中年人遂是寒冰宫的宫主何寒冰，江湖传闻，他冷眉轻扬，孤高冷傲。可是这几天来，所见所闻，并非如此，更何况对待自己的情意她早已铭记于心了。

殿厅两侧，守卫森严。寒冰宫弟子素以银衫为庄严的标志，就因为如此，也时常发生不必要的误会。殷可飞也深深怀疑这一点，此刻，却被宫众紧紧的围在了中心，各个向他怒目而视。可是对方人多势众着实有些心慌，他也不管这许多，免得惹上纠缠不清的麻烦，只能再依计行事。可是这群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他行刺。迫于无奈，立刻挥起劲掌，各位宫众被他掌风突然袭击，居然能从中反衬，正是寒冰宫的绝技“寒骨冰魄断魂阵”。这样一斗，对方的阵法着实厉害，绝对不在钱庄三个老狐狸的“翻云十三式”之下，他只顾茫然的格挡，片刻间，居然没有他伤害对方的招式出现。

顷刻间，他突然腾空而起，清风般拍出数十掌，如落英缤纷，满天飞舞。这轻描淡写的拍出，宫众已然有不少闻风而退，显然，他出招时威力之骇，奇幻无比。忽地，风声微微而作，大殿的首方屏障之下已静坐着一位中年人，风流倜傥。他便是宫主了。

众人一见到主人，怒色的面上早已恢复了平静，如同一平如洗的湖面。大殿当中，鸦雀无声。原本零零散散地脚步此刻又恭恭敬敬地站回了原处。

殷可飞怎么也想不到？他着实没有想到？眼前这位面如冠玉、风尘绝世的中年人竟然会是江湖人称的寒冰宫宫主。

他的冷眉轻扬、孤高冷傲跟他为人实在不怎么般配。至少，现今已有两人是这么认为的。更何况，他，相信自己的果断。他，更不住地称奇。忙向高高在上的宫主行了个礼，第一句话当然是有求于他的，他，从来不拿性命开玩笑的。

何寒冰淡淡的浅笑，说道：“殷少侠，只要你上交本宫三宝，我自然会答应你。”

他素不知宫主已将她视作佳人一般，俨然是夫妻欢叙，芳心窃喜。但他哪里知道出自他口中的一切竟是敷衍之语，他确实没存心害她之意，殷可飞正欲答话，何寒冰却已接了上来。

何寒冰地向他使了个眼神，暗里悠悠的微笑。殷可飞觉得这种怪怪地神色，不时怔了怔。灵机闪动，笑者点了点头。

此时，宫众脸色大变，变的很新奇。因为他们实在不会觉得他与何宫主颇为熟识，可是目睹这一切，他们不得再有这种感觉了。

他们各个都不敢像方才那样对他了，更多的只是畏惧与崇敬。

宫主命仆人送来宫中最高档的名酒，另设宫中最好的厨师精心下厨的菜肴肉丝。殷勤款待这名来自远方的佳客。殷可飞很是尴尬，但也只得接受了宫主的这片厚意，当下也就不再推辞了。

他坐着只顾与何宫主谈天说地，知道薛姑娘安然无恙，自然很开心，也很放心。薛秋艳也觉得很新奇，面对两人说话甚是投机，心静神往地、似懂非懂地倾听着。

他们主要谈的就是关于钟灵凡神秘失踪的事了，这件事确实很可疑，也很惊疑。酒至半酣，忽听见窗外隐隐有点动静，又一阵风拂来，正好拂到了可飞的脸上，他的黑发也猎猎的飘动，像是河畔上的金柳上下舞动着。他顿时感受到了一丝凉意扑入心怀，这一阵突作的疾风却惊动了他。

窗外正林木葱郁，景色幽绝。一名肤色黝黑的妇人伫立在花坛边，一副满脸的凶相正望着他。此时，薛何二人也先后走近，何宫主却踏前几步，恭恭敬敬地向那位妇人打了声招呼，笑着说道：“这位就是我姨娘何烟寒。”殷可飞忽然思潮起伏，眼前这位便是与钟叔叔有着纠缠不清的关系，不妨趁此机会先问问钟叔叔的行踪再说，或许这对自己查明真相有着必要的帮助。

何烟寒突然脸色大变，咬紧了牙，怒道：“臭小子，那负心汉早早被钱庄三个老贼给杀了。”

薛秋艳听她骂三位外公，自然怒气上来，骂道：“臭婆娘，我外公值得你叫吗？”

殷可飞知道薛秋艳如此一说，势必闹翻，只能友好平气，说：“薛姑娘，你别乱来。”接着又对何烟寒说道：“请你以后说话放尊重点。再说，我钟叔叔跟你无缘，怎么你话中之意好像跟他有瓜葛．．．．．．”他一时心急，一口气统统说了出来。

何烟寒听他这么一说，立刻怒火上身，竟将钱庄三老怎样把钟灵凡制残的因果痛快地说了，还每句都加上羞辱之词，听来极端地恶心。众人还沉醉于她的话声中，却听她吆喝几声，渐渐地远去。

自从上次听到何烟寒的一番话，何寒冰时时觉得很可疑，疑点自然落在她身上了。曾几度浮现在脑中盘旋许久。但他还是下定决心，带着疑惑悄然来到了“冰魄寒洞。”

洞内冰雪皎洁，寒气瑟骨，这里的冰雪长年堆积，千年不溶，乃是普天之下最壮丽的奇迹。可是连宫主都很少进来的地方，又有谁不想瞧瞧里面的冰天世界呢？

再说冰魄寒洞里的冰雪之气，若非武艺精湛之人，恐怕早已化为冰窖了。他运作内力，小心翼翼地开启了石柜中的那盒“窒寒粉”，轻轻倒在肤处，揉均匀以抵抗寒气伤身。

他进入了内室，期间的寒气仍挡不住他发觉一道冰墙上印着脚印的兴致，他很是惊奇。这座久无人进的石洞，正是宫中上下的唯一禁地，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出，更不可能存在一个脚印的。这么隐蔽的地方，连只蚂蚁都爬不进的地方偏偏出现了这个奇迹。

斜阳已落，空中已有凉意。何烟寒霍然坐倒，添了件外衣，吁了口气，她正思索着。本来她不该这般着急，就因为她嘀咕了他，他的确不简单。

静谧的夜晚，一切都是寂静，就连一点风也没有。她跑到外面一定会去办一件重要的事，况且，这件事困饶了她多年。前面是一片寒冰林。四周环境幽绝，胜似清幽。寒雾之气，霏林雾涌。她匆匆地行了几里，远远望见林侧有个山洞。

黑暗中已有一条人影，有如燕子般凌空掠来！

何烟寒眼角一瞥，已瞧见来的是何人。她转身突发一掌，掌法如闪电般击下！

黑衣蒙面人没警觉，竟结结实实吃了一掌，倒了下去。

蓦地里，“啊！”声惊出，口音竟是个女的，忙逼问她是谁指使她来的？那人显然伤势已重，只顾者摇头，浑身瑟缩的发颤。她不耐烦地举起劲掌，欲送她归西。

忽地，她直击出的掌力竟然被一道浑厚的力道所凝滞，瞬息间，她人已被吃了掌。退后几步，她怎么也没想到世上竟会有如此迅捷的手法，来着必是武林中超超好手。可是却是见不到究竟是何人！一时间无可奈何，趁机一溜烟掠走了。

这位身手不同凡响之人当然是殷可飞。他上次就对何烟寒有所疑心，于是时时注意她的动静，然而寒冰林便是疑点最大的场合。这一切，他都瞧在眼帘。他不顾一切，当他拉开那人面纱时，着着实实地吃了惊，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因为扑在他怀中的就是他的梦中女郎乔若涵。他对待女人从来都敢赴汤蹈火的，更何况是她了，但他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应寻个清净之地为妙。突然灵机一动，只能出此下策了。刚进入不久，隐隐听见洞口有人说话，声音清晰，正是何烟寒的话声。

只听她说道：“你们这对狗男女，这个山洞四周封闭，就算你们有一千双翅膀也难飞了！”说罢呵呵长笑，语气甚是阴毒。

这时，人声喧哗，好像又多了许多人。一定是寒冰宫弟子闻讯急着赶来了。殷可飞抱者乔若涵在黑暗里四处摸寻着，企图寻到一条新路。过了一会，终于发现一个秘密，这条道路竟是通往何宫主的卧室的，很可能是他闭宫修炼之地，而这个山洞竟是所谓的“禁地”。

当下他正运功为若涵疗伤，何烟寒的寒冰毒掌确实奇毒无比，一旦毒气攻心，便是无可救药了，他一刻也不能耽误，聚精会神地帮她治疗。

第二天早晨，寒冰宫内忽起内乱，宫中弟子惨伤无数。这位何烟寒为何神经错乱，居然当众宣扬何寒冰私恋薛秋艳，以至酿成宫中大乱的悲剧，想必另有曲折的内情。宫众大有谋反之意，认为他没资格担任本宫之尊。

站在旁边的薛秋艳自然不甘被人羞辱，一时间气急败坏的样子，破口骂出，骂他胡言，一下子竟用言语污蔑了她。殿外面人声喧哗，嘈杂无比，又是一群宫众蜂拥般攻了进来，像是波涛滚滚般的直冲向大殿，顿时淹没其间，一时竟分辨不出是哪些人。

何烟寒究竟是为何？她为何诬告宫主起私心？何寒冰顿时疑团种种，心绪更烦杂了，只是不忍心眼睁睁看着本宫弟子互相撕杀，他怎能不心疼呢？惟今之计，只能先克制住主谋控制局势。

何宫主身手确实不凡，一连与她交锋片刻，招招灵动厚道，竟漏不出半点破绽，这正是掌法中最奥妙之处。

殷可飞闻讯后，自然很担心。忙命欧阳海替他照料一下若涵，心急如焚地飞奔而出。寒冷的丛林着实令人难以支持，殷可飞忍着可怕的寒气，终于路过了那个山洞。身后已有一群黑衣蒙面人飞速掠来！猛然间，数招齐攻，他立刻侧身闪避，还击一掌，那人已被击出了数丈之外，这正是银河中的妙招！

接着，又发招跟他们较量了片刻，可还是没料到一人。那人趁其与众人斗得手足忙乱，他也正一连击倒了数人，转过身，突然前胸一疼痛，人已身处黑暗之中。

四周一片漆黑，他胆怯地只能无助地摸索，或许还有别的出路。又发觉了一个惊人秘密，此处竟与那山洞紧密相连，尽都是通向何寒冰卧室的！但他不管这些，仍继续自己的活路，突然有一束光折射。然而，让他即惊喜又惊心地时刻降临了！

看了那一幕，他真的不敢相信，可是他还是信了！阳光朗照在那人憔悴的面上，他控制不住情绪，不禁浑然泪下。那人盘膝而坐，双腿已然残废。他就是当年风靡江湖的一代侠客钟灵凡！

殷可飞望着他那憔悴的面容，无数记忆飞回到了脑海：很久很久以前，可飞一家残遭奸人的陷害，满门抄斩。钟灵凡为了保全殷家的一点血脉，竟舍身救出了他，殷可飞不幸深中奇毒，他都竭力为他四处奔波医治，后来才机缘巧合得到绝世高人的真传。这段深厚的情意，可飞时时刻刻铭记在心，这么多年来，都在盼望能够早日跟钟叔叔团聚，才算了解这桩心事。

此刻，他自然有许许多多话要跟钟叔叔诉说，这么一别，真是恍如隔世！不知不觉过了好长时间，可飞想到了怎样解脱的策略，当下运作了银河内力，待真气周游全身，双掌击出，这是银河中最厉害的绝招！

突然，“轰隆”一声巨响，石墙震塌，碎石崩飞，声如雷哄。

洞外豁然开朗，绿树成荫，一切变得很新奇。就连他俩也觉得很新奇，钟叔叔一定是十几年没出来过，才会感到如此新奇的，深知他多年忍受痛苦，双腿已残，不由得一阵心酸。欧阳海曾经受到殷可飞的救助，更何况彼此兄弟一场，便自告奋勇地背起钟灵凡，直往寒冰宫奔去。

大厅当中，仍持续着兵刃相交声。哪知众人一见到俩人贸然奔来，居然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众人俱都将目光转移到那人身上，面色都变了。莫非他们真正看清楚欧阳海背上那人了，否则不可能像老鼠碰到猫一样，惊骇不已！但很清楚可以看出他已双腿残废，武功尽失，憔悴的面容已全然不复当年，这一切对于一位曾经名动江湖的侠客来讲，确实不公！

群雄居然都目瞪口呆住了，他们实再不敢置信，昔日风华绝代的钟灵凡纵横江湖，是何等的威名！如今竟会落得如此下场，大殿中又一片议论声响起．．．．．．

待续．．．．．．

永远青春作于2007·11·13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