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汹涌的寒流一阵紧接一阵地掠过苍茫的大地,当凄厉的北风刮尽了窗外枝头残存的黄叶,当翻飞的蜜蜂和蝴蝶再不见踪影,当池塘的水面变得死一般落寞、只余下几根枯萎的荷梗在寒风中瑟索,我便知道,冬天已经真正来临。
我不喜欢冬天,不喜欢它的冷漠。无论是在这难得见到薄霜的南地,还是那早就被厚厚冰雪覆盖的北国。我不喜欢冬天,是因为我清楚地知道它总是冷漠地抹杀生命,一种不露声色的抹杀。
我不喜欢冬天,不喜欢它的虚伪。我宁愿忍受炽烈阳光下的酷热灼烤,也不愿享受四方墙内暖气的包围。我宁可经受夏季暴风雨无情的怒吼击打,也不愿接受冬天漫天雪花飘舞下的浪漫洁白。我知道那暖气即意味着禁锢,那白雪只能暂时掩盖大地上的丑陋。
我不喜欢冬天,不喜欢它的寂寞。我深刻地感受着它铅块似沉重的天空,那天空下只有无奈的沉默。
我渴望春天,如同饥饿的小鸟在冰冷的田野里蹦哒,尽管它只是极力地想从那枯黄的草丛中啄出可以裹腹的食物。但我也深切地知道,它是在热烈地盼望着开满山花的树丛,那里有同伴们在自由歌唱,欢跳追逐。
我渴望春天,如同荒野里的树木在寒冷的山坡上颤抖,它们顽强地迎着北风挺起坚硬的枝干,毫不畏惧枝断干折。但我也深切地知道,它们是在强烈地思念着春光,思念着春光里的妩媚与温柔,那种充满了大地和天空之间的妩媚与温柔。
我渴望春天,如同被冰雪覆盖的泥土中的一粒种子,虽然现在包裹着它的只有冰冷与黑暗。但我也深切地知道,它正在耐心地等待着春风化雨,春雨将舒润这块僵硬干燥的土地,而它要骄傲地吐出第一片新叶。
没有谁不渴望春天,因为春天带来生命之欢歌;没有谁不憎恶冬天,因为冬天带来死亡之腐朽。可是,谁说冬之寂寞就一定会带来春之欢歌?谁说死之灭亡就一定会带来生之喜悦?大自然的四季肯定只有简单的重复,人类对于它的解读难道会不出现偏差与错误?
从童话里卖火柴小女孩的憧憬,到现实中卖鲜花小姑娘的眼神,我读得出许多的对于春的悲哀;从古代卖炭翁的叹息,到当今黑窑奴的沉默,我读得出更多冬之冷酷!
一声巨响!是美利坚校园的枪声?是巴基斯坦绝望的人体炸弹再一次炸响?还是我们喧闹的矿井下又一次瓦斯爆炸?其实我知道这些声音,都只不过是在大声地嘲笑我的无病呻吟,嘲笑我的无知与浅薄。
我们平凡而普通,我们渺小而微弱。我们也许只应当去关心自己的家庭,关心自己的孩子,关心自己的工资,关心房子与猪肉的价格······
然而,当维也纳的新年钟声又一次敲响,当全世界庆祝新年的焰火再度腾空,我知道,我还是应当渴望春天;我当然也知道,冬天更冷酷的严寒还在后头。
但我的梦中却经常会出现一大片青青的草地,春风吹拂阳光灿烂的草地,草地上有鲜花在开,有蜜蜂在飞,有蝴蝶在舞,有小鸟在叫,有大人们和平的低语,有孩子们高声的欢笑······啊,大自然的春天可以世代轮回,可是人世间的春天人们究竟还要等待多久?难道,它从来都只能存在于人们的心中?难道,它永远只能存在于我的梦中?
我不知道。我只听见一个诗人微弱而坚定的声音:
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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