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的辛酸化成了秋雨,化成了一种成熟的甜蜜!不知今后,又将写下怎样的历史?请深信,无论彩色的花环多么耀眼,能够一直陪伴到坟墓的,只有举着“妻子”招牌的女人。
——作者提记
(一)
在公元一千九百九十二年七月一日,党的第七十一个生日这一天,在祖国最北边陲大兴安岭八万四千平方公里上的十三个县、区、局的山山岭岭都回响着七十五岁高龄的江明光名字的时候,有几人能注意到那和江明光一样披着红花、坐在主[xi]台正中江明光身边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典型的中国妇女严行,就是她,也只有她,陪伴这位甘愿默默无闻的老英雄四十个寒来暑往、一万四千多个日日夜夜。
那还是三十六岁的江明光专业到黑龙江省绥棱森工局不久,经人介绍,与三十二岁的寡妇严行相识。相见时,江明光见严行中等身材、朴实庄重中不乏农村少妇的典雅。
于是,两个人开始简短的交谈,当江明光问严行:“你为啥要嫁人?”严明说:“一个女人过太难。”江明光又说:“我是个穷苦当兵的,没攒下一分钱,以往都是争一口吃一口,现在连个住处都没有不说,只有从部队带回的一套旧行李。”严行看了几秒种江明光,郑重地说:“我是寡妇,更啥也没有。只有找个好男人,能顶门成个真正的人家。我还有个十三岁的女儿。”江明光听严行这样说便不假思索地告诉她:“你的姑娘和我的姑娘一样,我供她念书她念到啥程度我供她到啥程度。”
虽说只是几句话,可两个人的心中,都认为只有对方才能伴自己到老。
就这样,严行不但接受了将明光,同时,也接受了他那在抗美援朝战斗中烧成的秃头。
(二)
苦日子,在结婚的第一天就展露给了严行。
同江明光结婚的新房,是他单位领导是向一户媳妇去住娘家的男主人借的。更有一件事,另外人哭笑不得。
那是新婚后的第一个清晨,严行轻轻地起床,准备为正在熟睡的丈夫和女儿烧水做饭,锅里水烧的滚沸,严行翻遍了整个屋子,怎么也找不到一粒米和一碗面。
原来结婚所用的柴米等用品都是朋友临时从家里拿来的,没有一人想到这对夫妻第二天的粮食。
严行只有等江明光醒来,可是,醒来的他也只能面对严行和孩子,在地上搓着两只手转磨磨。
直到快中午的时候,邻居家的一位大娘来给他们贺喜时,听到孩子喊饿,才知道这对新婚夫妇和孩子还没有吃早饭,回家用大碗端来大米饭和一碟酱,这一家三口才算吃了这新婚后的第一顿团圆饭。
就这样,吃一顿张罗一顿地过了半个多月,借住房子的女主人从娘家回来了,江明光只得同严行商量,让她暂时带孩子回娘家去住。单位领导看江明光和严行还没过上一个月,就被迫分居,心里过意不去,就研究并决定在单位招待所间壁一个只能睡下三口人的小屋,让他们暂时维持住。
好在江明光和严行组建的家,除两套行李外,就是三口人,连一件家具都没有,只要有住的,这个农村妇女就没有别的奢望,不在乎艰苦的生活,从没对已经感到愧对她和孩子的江明光说一句埋怨的话。
(三)
新婚之夜,对所有的新人来说,是幸福的。而对于江明光和严行这对新人,并没有幸福的感觉,相反,给江明光的心灵罩上一层阴影。
这一夜,对严行这个过来人,她发现,在战场上勇猛顽强的英雄,在妻子床前,却不是一个完整的男人。她明白,这场婚姻意味着什么。但她什么也没说,并多次鼓励丈夫,可是,江明光有生第一次明白,对妻子,自己没能攻下这个“山头”,是个彻底的败将,并意识到自己此生无法留下一个后人。
江明光就这样思来想去地过去了几天,终于安心地坐在严行的对面,庄严地对严行说:“这个病是那年冬天强渡松花江的战斗中作下的,原本想只是腰疼病,没太大妨碍,万没料到在这等着呢。看样子是一辈子的事了。你现在还年轻,再走一家吧,我也不在这了,回吉林老家去。”
严行望着这个忠厚的男人,伸出手,真诚地抚摸着他身上的一个个伤疤说:“我不能。你为了老百姓,吃这么多苦、遭这么多罪,到头来连个家都没有,我做不到。”
为了帮助江明光走出自己精神的阴影,严行劝他:“这个姑娘就是你的孩子,咱们一起把她培养成人,她不就是咱的后吗!你好好工作,姑娘好好念书,我在家种个大园子,再喂几口猪,小日子不能比别人差!”
在这期间,严行四面八方寻访名医和偏方,可是,江明光的病怎么也治不好。一天,她对江明光说:“我想把姑娘的名字改一下,让她姓江。”江明光对严行的良苦用心感激不尽,含着泪摆手说:“不用。别改了。姓名不就是个记号么,即使不跟我姓也是我的孩子。”
这个比较坚强的妇女,第一次为江明光落泪了。
(四)
江明光是最早开发建设大兴安岭人员中的一名。当时的大兴安岭是单身汉的王国。
没过多久,许多人过不惯单身的清苦生活,便一批批地把妻儿老小都接了来,在工作中抽不出身的江明光,像捎东西一样,让别人把老婆孩子从伊春捎了来。
当坐了几天几夜的轮船,已疲惫不堪的严行来到时,却没有落脚的地方供她们娘俩住。
此时的江明光在十八站林业局医院当管理员,这所医院虽然有床位,但是,他考虑自己是管理员,不能利用职权之便让妻儿去住。就这样,善解人意的严行也没说什么,和孩子在医院走廊的木板凳上依偎着坐到后半夜,面对冻的发抖的孩子,值班护士看不过眼,强硬地从严行手里夺过孩子、领进了值班室。
大兴安岭是全国平均气温最低的地方,夜深天凉,冷困乏不断侵蚀着严行,眼看着妻子就要支持不住的江明光,才请示了医院的领导,把一个柳条编织的仓库经过简单的收拾,再按上床,才算有了一个家人安身的地方。
这个仓库堆满破烂东西,雨天漏雨、风天进灰不说,有一天夜里江光明值班,隔壁传来的使人毛骨悚然的哭声,把严行母女哭醒。她从柳条缝借着微弱的光亮一看,见一个女人守在一具死尸旁大放悲声。原来就怕死人的这个农村妇女,吓得紧紧地抱着孩子坐到了天亮。亮天后才知隔壁是医院的太平间。
善良的严行也和所有的家庭妇女一样,大有受骗之感,找回江明光哭闹了一场。然而,看着深知理亏、蹲在地上低头不语的江明光,严明也没做出别的不当之举,她还是明白丈夫现在的难处,带着孩子在这屋里又住四个多月。
(五)
光阴荏苒,星转斗移。江家人丁无比旺盛,严行的女儿有了儿女,儿女又有了儿女,一家老少四辈九口之多。贤惠的严行见全家负担都压在江明光一个人身上,心里不好受。几十年来,她总是拼命地干活,把家里的一切大小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尽自己最大限度地减轻老头子的负担。
勤劳使严行成为一名出色的种植、饲养能手,就连一年的烧柴也是她领着孩子们用手推车拉回来、锯出、劈好的。
1969年中苏边境吃紧时,大兴安岭成为全国的战略要地,面对这种严峻的形式,江光明对严行说,他是当兵的出身,战争打起来,拿枪就走,不要指望他照料家和孩子们。严行知道江光明的性格,为了保住在外地工作的女儿扔给她的一帮外男外女,便开始教孩子们一旦战争爆发,怎样独自应付突然情况。一天晚上,严行把睡的正香的孩子们突然喊醒,嘴里故意焦急地述说:“快走快走,打仗了。”梦中惊醒的孩子们慌慌忙忙地爬起来,大一点的有的找衣服,有的摸水壶,小一点的吓的哆嗦着抱着她的大腿哭。直到他们听姥姥说是想演习演习他们,孩子们才擦干眼泪重新躺下睡觉。
看着熟睡的孩子们,严行的心头涌上一股酸楚的滋味,泪水也模糊了双眼。但是,为了一旦战争爆发不拖累江明光,也让外男外女更多一些安全,她仍不时地演习孩子们,直到边境解除警戒。
(六)
不停奔波的江明光终于离休了,这时的他特别信奉那句俗语,“老伴老伴,老来是伴。”特别是在他双目失明后,更加体会到老伴的重要性,他最喜欢在别人面前说严行的一句话:“她是我的酒友和拐棍,我离不开她。我的后半生,不能没有她呀!”
年轻的江明光,也和很多同他们一样的老年夫妇一样,没少在严行面前逞过男子汉的“英雄”。更有甚于人的是他还不少山东人的倔性,每次同严行吵架后,至少二三十天不与她讲话,如果倔劲没过去时,严行和他说话,他就会眼一瞪张嘴一个“滚”字,这时的严行只好远远走开,等待他的心情好转。
眼睛看不见东西后的江明光,可能觉得年轻时对不住老伴,也可能为了报答老伴像侍侯孩子一样对待他的恩情,他的倔脾气变的好多了。严行知道年轻时的江明光爱喝酒,又考虑他腰疼病,就每顿饭给他烫热酒,坐在身旁边给他倒酒边陪他说话。在江明光两个眼睛看不见东西的初期,他考虑生活的艰苦,为了省下几个钱,坚决拒绝吃药,严行就像对小孩一样,软硬兼施,有时硬给他把药往嘴里塞,然后用温水灌进去。为了感谢老伴的真情,每当这时,他都不像小孩似的决然吐出,而是含泪咽下嘴里的药。
江明光爱吃严行包的饺子和烙的饼,如果有谁给他拿来饺子,他摸出不是严行包的,就是再鲜,他也嫌弃地丢在一边。有一次,女儿为了孝敬年老的养父,亲自烙了几张他爱吃的油饼,没想到刚一转身,好端端的饼连同盘子被老爸暴躁的吼声:“这饼不是你妈烙的!”扔在了地上。看着女儿的窘样和老头子的倔劲,严行只好又去重新给他烙。
江明光说:他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东西,可他的手能摸出来老伴包的饺子和烙的饼。从这点上说,他的确不能没有严行;换句话说,只因为有严行,才有今天七十五岁高龄双目失明后仍健在的无私无畏的共[chan*]党员江明光。才有黑龙江省大兴安岭地区党、政组织召开的“向江明光学习” 的会议。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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