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为一些活跃的思想支一张床尤其拉

发表于-2007年12月30日 早上9:55评论-0条

生活永远不是诗意的,她只是和世界一样,等着你为她创造诗意,等着你从你的灵魂里喷出激动人心的岩浆。你不能用别人的岩浆在自己的表面涂抹伪装,因为,你承受不了它的高温热量,正如你不能穿着纸做的华丽服装在人们的瓢泼大雨里行走。

这个世界只有鬼才会觉得满意!是个人就会不如意,就会将他的愤懑变为诗,或者散文。这个鬼满意的世界,真正活着的是一个个孤独的人,他们需要一些幽灵排解那些内心中不断加长的寂寞,需要日光下的幽影和夜空中的星星,需要幻觉来拯救那些隔离围墙和遗忘的事物。

如果你住在一只窄玻璃瓶里,瓶口有一个带螺丝的盖子,拧紧了。你会发现白天的光线没有任何变化,而黑夜却远甚于你所知的黑夜。你挤在有限的自由的我之中,在白天,你是个可怜的展品,在夜晚,你的哭声在两耳之间悠扬。

我们需要伸出我们的一只苍老的手去抚摸我们的过去,带着悲戚去体味那时欢笑的滋味,在愿望中增加它的甜度,或者带着茫然去肢解那些深深不忘的痛苦,去化解那不可能化解的阴影,给以命运或哲学的牵强解释和沉默。可正是过去,逼着我们越来越短暂地活着,像一个守财奴,将那夕阳也误会了,神经质地要拼命向它的橙黄金光招手。

给那小子一点激励吧!因为他是个婴儿,他在摇篮里,尽管他已经站起来了,白发苍苍。我们要鼓励那婴儿多吃奶,将人类精神的滋养一点一点地注入他娇嫩的皮肤下的静脉里,而绝不要干扰他舒适的午睡。总是轻手轻脚地,穿过他的房间,把晚风和繁星的夜关在门外。

一架机器在桌子边认真地折叠图纸。他时而咳嗽,时而弄得那些图纸哗哗响。他的表情很郁闷,因为,在他那被销魂的午夜狂欢揍伤的脸上,表达出的是对工作的真正的漠不关心和厌烦,是这种漠不关心和厌烦所凝成的对世界的过分严肃和冷漠,提醒人们注意,他是一具自动的肉体。在地球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办公室的房间里,这架机器,在压抑的心情下,专心地动作着,效率很高。

文体家为表面上的文字操碎了心。他周身上下挂满了各种分类布袋,各种确定的意见也被磨成光溜溜的硬币,装在布袋的夹层里,随时可以用来向人们提醒。因为明智的意见,要求一种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能够确切地被分析。向活跃的心的洞穴里抓捕那些很不老实,很不规矩的神秘动物。

我们在灵魂里迫不及待地去拥抱那些肮脏的老头,因为他们是为我们施舍教条糕点的唯一的恩人。我们慢慢嚼着这些糕点,相互炫耀它们不同的款式,花样和色泽,即使有沙粒弄坏了我们的牙齿,或者有一种浓烈的过了保质期的味道,我们仍有滋有味地大声嚼在嘴里,并在人们面前反复说这味道不错,说自己怎么没有早点知道,失去了被夸为聪明的机会。只是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吐在门外。

悲伤或者高兴,希望或者失望,就像一个个遗落在生活中的情绪据点,或是生活的狂流托起的一只小船,下面是更加汹涌的冥河之暗流。是的,人是自己在盲目的大海里唯一的船长,他笑着给自己以信心,讥讽扑面而来的浪涛,那些浪涛日夜不停地扑打在他的脸和身体上,要将他掀翻在暂时的宁静中,或许,他为自己配了一个指南针,或许没有,或许就失落了。人们不知道自己时刻就在命运的风波里,却镇静地在城市的街道上迷了路,用手指撕开那些蒙着路站铭牌的广告纸。

媚俗是一种人们可以拿来炫耀的资本。谁越是出众地媚俗,越是不觉得自己是个猴子,反而觉得自己是个猴王,可以穿越水帘洞,或者直上玉帝那儿闹去。我们媚八竿子也打不着的远古的人,也媚最近的古人,媚一切胜利者和举止不凡,思想高迈的人,为此举行数不清的祭奠。除了自己在媚之列外,高出自我的一切具体和抽象的事物都要无数遍地媚个不休,因为,我们心领神会到,媚俗才是正当而快乐的,朋友遍天下,而活得真实很寂寞,也很愚蠢。

人不想活得那样清醒,也不想活得那样糊涂,这就是选择走一条中庸的路。而万分清醒是难以企及的,彻底的糊涂是难以忍受的,前者是在火上跳跃,后者是在冰水中游动。在火上跳跃者,迟早会焚毁,在刺骨的冰水里游动,最后会成为冰块。但真正的智者时而是火焰,时而是冰块,摇摆于两个极端,为拓宽可能性的道路而挣扎不停。

生活一点也不激烈。我是说,生活给我的刺激越来越少,什么都显得低调,沉闷,最要命的是那种日甚一日的漠不关心。

我会找到某种趣味的。在书本或者人们的言谈中,我可以躺在里面,保持酣眠,或者一会儿清醒起来,往深处弯下我的身体,然后,又起身躺下,继续躺着。

如果我不起来,我可能躺着就疯了。所以,我常常旅行,在一群人之间穿来穿去,一会儿尾随着他们,一会儿离开他们,并和他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他们欢迎我常来,可口气是那样冷淡,言辞之间,似乎我并非必不可少。

为了这种被关注的,热烈的,可以无穷地从我的心中索取的骄傲,我离不开人们,尽管我无足轻重,我不记得我在人群中大声说过什么,总之,我被人们记住了。这就是说,我不能,或者说没有权利继续躺下,得发挥自己,发挥那些普普通通的思想,走一条比较温和的路线。

有时候我想到刺激每一个人的严重后果,我就会将我的言辞变得更加温和一点,使我尖刻的思想在向前冲刺的时候,不断地左左右右地拐弯,其实,我根本不用担心人们会将他们的眼光集中在我的身上,我跑到荒芜人烟的地方,人们看不见,人们怎么能够想象呢?

我不辞辛劳将整座山的风景搬到人们面前,可人们竟用客套话来评价我的劳动。他们不是身临其境地叙说他梦幻般的感受,而是冷静地归纳风景的意义,说自己的灵魂此刻燃烧在那片风景里,为每一根草,每一片叶,每一缕光而陶醉。我理解人们隔膜的原因,人们习惯于身不由己。

我们不得不匆忙地经过生活,不得不积累一大堆亟待完成的事务,将自己的心胸填满。在填满的时刻,我们为所谓意义的存在而伤心不已。什么都有意义,便意味着没有任何意义,彻底消除了意义。除了在意义的两岸之间的事务的河流里漂浮,我们其实到不了岸边,因为已经习惯于不靠岸。

关于鸵鸟的比喻是正确的。人们越来越有安全感,人们很容易就将自己的脑袋钻进沙堆里。这个比喻的正确性在于,它是为人专门定做的,为安全感日益增强的人消除野性的动物所特有的对外部环境的机警本能,作为一个整体,人类在渐渐失去那种将生活当作危险事物的基本看法。

作为一个沉思者,其实,他不可能主宰自己的思想。思想的来源是无穷的,主宰的意思是减少思想的变动性,这就是我们在结冰的河面所看到的,一种思想是完全冻结住的,有分层凝结的构造,一种是开始融冻的,底部的水流不断冲刷冰层,甚至可以听到沉闷的破冰声,终于,一块块的冰分离而随着水流动,那些冰块互相撞击。最后一种,是自由的思想,是涨满的秋水,是沉思者最喜欢的泳池。

此时此刻。此时此刻,历史排着一字长蛇阵汇聚于此,从我们的脚底下稍稍抬起头,窜上我们的身体,在我们的精神中来了个急转弯,又回去了。我们仔细地看着这条巨蟒的发光的鳞片,又惊又怕,此时此刻,我们真是无暇顾及别的,除了历史,我们似乎找不到更好的语言和更好的谈辞,所以,此时此刻只发生在历史中,而不是发生在现在,不是我们此时的呼吸,在呼吸此刻的空气。

任何思想都不值得我特别关心,它们来来去去,像海边的浪和森林里的风。我戏耍它们,捏着它们苍老的面皮,或者调戏它们那古怪的脾气,从不对它们过分热情。它们是真正的幽灵,比空气还轻,却支配一切人所面对的沉重的事物,从事物的重心提取柔滑的膏脂,轻松愉快的思想就是活动在这柔滑的膏脂里的思想,浸润在其中能获得滑跃的轻快感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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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照妖镜1点评:

人们将所有的景色都归纳于风景的套路,因为大多数人已经在沙子的埋没中沉睡,而且不愿或者不懂醒来。为活跃的思想支一张床,让它在自在中来来去去,做一个或梦或醒的真正清醒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