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多年前，埃塞俄比亚的牧羊人发现他的羊群嚼了红色的咖啡果后会异常兴奋，便告知附近的僧侣，僧侣们采摘成熟的黑褐色小豆，研磨成沫冲茶喝，果真效果独特。大抵人都渴望兴奋，所以到了十七世纪，咖啡迅速流行于欧洲各国。之后，美洲也如获至宝。而今，说起咖啡，地球人都知道。

中学时代看欧美电影，一对情侣相约在咖啡厅，洁白的墙，洁白的桌布，洁白的服务员，再加上洁白的口杯和洁白的扒耳勺，很是羡慕人家的浪漫；情侣相对而坐，轻轻搅动粘稠的液体，抿一小口，相视着暧昧地浅笑，很是迷惑：不知道他们是在喝咖啡还是在喝对方。饮完咖啡后，一般的电影情节就是两人相拥而归，打开他或她的门，来不及脱衣，便跑到了松软的大床上。那时候的教科书上，都说这样的场景是资本家的堕落，所以又得出一个结论：咖啡肯定不是好东西，是诱使人堕落的蛇。后来有了电视机，每天的黄金时段，都有一位英俊的男子端着小杯，还没喝就说：味道好极了。于是心有所思，转到百货大楼，仔细找到了速溶咖啡，问售货员，一听价格，也只得假装有事地逃跑。能喝起咖啡的人不是资本家，也至少很有钱。

现在的闹市，咖啡店林立，俊男玉女鱼贯而入，生活水平真的提高了。

东方人喜爱饮茶，日本也好，印度也好，都有一套独特讲究的茶道。国人的茶，更是精致有加。雨前雨后的，南山北山的，红的绿的，叶片的块状的，品质不同，味道各异。因为品出了门道，唐代的陆羽写出了《茶经》；因为茶的交易，推动了经济发展，留下了茶马古道。中国之茶，已成为一门文化，饮茶见境界，茶道见人品。陆羽就说懂茶之人必定是“精行俭德”。文人墨客大都酷爱品茶，他们把饮茶看做修心养性。而古代第一高寿帝王乾隆，也是茶迷。我喜欢绿茶，沸水缓流，针叶翻滚，渐渐展开，如仙子凌水，看到清澈的绿，闻到清淡的香，心醉神迷了。呷一小口，胸腹间顿然天地宽广，神清志明。因一口绿茶，人间琐事，怨恨情仇，皆无踪影。居然与“醉里乾坤大”一般境界。

西方之咖啡，却都是为提神，为兴奋。巴西山多斯也好，蓝山也好，墨西哥科特佩也好，都粘稠苦涩，初品者只得洒上白糖，或注入牛奶，过甜过腻了，已就找不到咖啡原有的滋味了。因是舶来品，咖啡也势必掺和着西方的思想，比如浪漫，比如开放，比如出轨，完全没有国茶的空灵与矜持。咖啡里含有兴奋剂，饮用过滥，还会产生依赖症，如同吸毒，不吸就六神无主，精神萎靡。所以喝咖啡就要不间断，不间断地刺激肉体，刺激神经，刺激封闭的心扉。刺激久了，一定会出轨。既然接受了人家的生活方式，就很容易接受人家的感情方式。老婆或老公是白开水，只可解一时之焦渴，却不能长久捧于手心品味，如果强逼着硬灌，一定会反胃呕吐。那就要换换口味，来一杯别样的咖啡，虽然苦，却也刺激。与心不忍自己的过错，那白糖和牛奶完全可以做甜美的借口，搪塞自己。

茶楼里，盘坐的大多是志同道合的同性者，谈天论地，心交神游；咖啡厅里，一张桌上，只有男与女，在舒缓的旋律里窃窃私语。更关键的，夫妻很少同去咖啡厅，那男与女是何种关系，只留给旁人猜测了。

咖啡进中国大陆，应该是托改革开放的福。一如透明丝袜、超短裙、高跟鞋、丁字裤，冲击了封闭的思想与几乎失明的眼睛。新鲜的东西会遇到些许人的抵制，当然也会勾引爱吃“螃蟹”的人群。面对西方的物种，国人一向有三种态度，一是愤怒排斥，不分清红皂白，统统扫地出门；二是坐壁上观，接受了怕人讥笑不正经，拒绝了又怕人嘲笑老古董；三是不假思索，全盘收如囊中，不管是维他命还是海洛因，装进肚子再品味。却很少有人走出“雾里看花”的怪圈，用慧眼甄别美丑善恶。咖啡一族大约属于第三类吧，认为人家什么都好，而我们的中山装太古板，我们的茶叶太清淡，我们的婚姻太守旧，我们的亲情太迂腐。做时代的弄潮儿，就须彻底抛弃传统，做时尚的文明人。既然文明了，就要穿洋服、吃洋餐、过洋节、喝洋茶、享受洋人的男女关系。端午节被韩国抢注了，没大碍，咱可以过情人节；三月三，龙不抬头了，咱可以过愚人节；八月十五不吃月饼了，咱就等着过圣诞节；春节不让放鞭炮了，咱可以模仿洋人过狂欢夜。问孩子屈原是谁，答曰：港台歌星；问大学生卓文君与司马相如的关系，答曰：包二奶。

前天看报纸，甘肃民勤的贫困家庭一年的收入不足四百元，平均下来，每月消费不足四十元。一杯好点的咖啡，让他们一家吃一个月没问题。我也曾同城市边缘的卖菜人聊过咖啡，他们的表情比我们听说贝布托遇刺还惊愕：那么贵？啥做的？

可见咖啡不是寻常之物，是带有歧视性的奢侈品。贫民大众不敢轻易招惹，也就给小资们炫耀门第和格调的机会。大多凡人都循规蹈矩地过日子，忙碌于车间或田地，连抬头欣赏月亮的兴趣都没有，哪还有激情去旁骛别人的美。自己的家室就是世界，孩子要上学要缴学费，老婆要穿衣要治疗妇科病，老公要买房要爬上高一点的社会地位。只有小资，才衣食无忧，才有资本去考虑形而上的感情问题。领导们端着咖啡领会报纸上的中央精神，专家们品着咖啡研究民生，富豪们捧着咖啡解读猎物，小资们对着咖啡倾诉衷肠。普通人则对着咖啡广告企幻未来的美好，我则远观咖啡的颜色与个性。其实，咖啡如“伟哥”如“劳力士”如“宝马”，永远不可能普及。真的普及了，也就没人喝了。∮∮∮∮∮∮∮∮∮∮∮∮

咖啡本不解渴，也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被羊发现之前也不过是野生的无人问津的苦果。但人就是比其他物种聪明，大面积种植、采摘、加工、包装，便身价百倍。贵的不是咖啡，是人为揉进去的复杂理念，因为复杂，一般人很难真正把握，所以才造成了价值错位。

本文已被编辑[藤蔓居]于2007-12-30　15:23:58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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