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这片小山,当我终没忍住想念的思绪,第二次抵临的时候,它以一派更加萧穆静暖的心怀拥抱了我。
十二月的小山,像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只一眼,就恍若融入到那慈爱的笑容褶皱里去了。突然,没来由的想起我的奶奶。那些泛着黄暖色泽的年月里,每周六,奶奶都会在村头的黄昏里,等我从青城放学回家。那微佝的身影,老远地就让我心底幸福满满,眼睛湿热。是呵,是真的想念了!
行走在小山时,心情是说不出的愉快的。虽然,冬日的小山已经满目萧条,灰白和褐黄成为了主色调。放眼望去,空旷寂寥。这个时日的树木极具冬季的特征,已经光秃的枝桠如同简单的素描画,努力地伸向天空。落叶在树下铺了厚厚的一层。那曾经的斑斓,如飞倦的蝶般栖息在大地,无声而又满足。小山的外衣—马尾草和芦荻,早已成片成片的枯白了,却依然直立着身躯,决犟地等待着春天,等待着绿慢慢爬上身躯。
每次来,都会沿着熟悉或不熟悉的山径走去。熟悉的地方想看看曾经恋恋的模样有什么样的变化了;不熟悉的地方,期待着有不为我知的小小惊喜。
总是习惯先访问那片湖水。踏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顺湖走去。湖水结冰了,沿着湖的北岸,结了不太厚的一层。湖边的冰里冻嵌着飘落的柳叶,衬着蓝绿色的底调,竟让我想到了莫奈的睡莲,有着同样氤氲欲诉的静美感。望南看去,湖水却已经在阳光里融化了,随风一圈一圈的漾过来,不急不躁地冲刷着冰堰。远远的水面,浮游着小小的黑点,定睛细看原来是野鸭子,正无忧无虑地追逐水面上。有三俩个年轻的人儿在岸边玩冰。把冰掀起一块,复掷冰面上,那冰就碎成水晶般跑远,不计较地发出清脆欢快的笑声。湖水净澈,周边的湖水布满了明亮的倒影。记得这样一句:“湖是下界的天空”,但这样看去,它有着比天空更为丰富的内容。
走遍小山,绿色难寻了。垂钓者也不见了踪影。走在山径高处,风迎面拂来,清透愉悦的感觉盈满。没有了色彩招惹我的双眼,耳朵就显得分外灵敏了起来。那草丛中,总唱出断续磁性的歌子来,引得我不停地侧耳、寻找。虫子们细细碎碎的吟唱早已冬眠了,不是它们。但有好多金属质感的声响在身侧,在山林。那些动静彼此鸣和、伴奏着,发出极具魔幻的曲子,细微甜美又清冽苍凉。找到了,是风的手弹拨着琴弦,那顺坡而上的芦荻,该就是琴键了?这样愉悦的天籁之音,原来是被流动的空气和风声拉长了的旋律,在每一株草叶和每一个树枝间寒暄、传播下去,配合得井然默契。更有不知名的鸟儿婉转一声,空谷里就脆脆的漾开一道水波,把这天籁之音传遍了整座山谷。那该是声音的花朵,绽开的笑颜了,独予我听呵。
山径有些湿泞难走。因着前两日的一场丰沛冬雨,睡去的泥土在今日暖暖的阳光下开始融化。从遥远的山间偶尔传来几响,近似轰隆的雷声。是有人在炸山开路或开矿吧?但听在耳底,却像春雷隆隆,衬了这绵软的湿径,静绿的湖水,人仿如行走在初春的温润天气里呢。
有时,走着走着会不自觉地在心底问自己:这样不倦地来来去去,为了什么?寻找什么?在这一片寂静中,走走看看拍拍摸摸。这一番与自然界的亲密接触下来后,心灵都会安淡许多。一连以后的几天都浸在淡淡的欢悦里。这大概就是梭罗所说的感觉:“在任何大自然的事物中,都能找出最甜蜜温柔,最天真和鼓舞人的伴侣。即使是对于愤世嫉俗的可怜人和最最忧悒的人也一样。只要生活在大自然之间而还有五官的话,便不可能有很阴郁的忧虑。”
我亦拥有了这样的真实感觉:“我没有完成什么值得纪念的工作。我也没有像鸣禽一般地歌唱,我只静静地微笑。笑我自己幸福无涯。”
我勘察一切,像一个皇帝,
谁也不能否认我的权利。
这一刻,身置自然的我,是自己的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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