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人近中年的缘故,心中惦记一件小事,便开始亢奋,久挥不去。即便夜静更深,也了无丝毫的倦意,辗转难眠。颇有点树欲静而风不止的味道。于是,披衣坐起,理一理纷繁的思绪,象禅师参禅一样,选定了一个题目:怀想幸福。
幸福,顾名思义,幸运之福,万幸之福。是人们追求快乐的过程,也是追求快乐的目的,是拼风博雨的动力源泉。
记得八九岁时,家境贫寒,一贫如洗。加上父母有病,一家人的生活,就靠母亲养的十几只母鸡下蛋来维持。那时从不敢奢望春节时能有一件新衣服,几乎每年我们兄弟三个都是每人添一双新袜子。而父母是什摸也不买。一家人穿的衣服都是在抚顺的大伯一家穿旧的衣服。那时最大的梦想就是,能按时交上一块五毛钱的学费。结果总是失望。直到七年级时,学费也总要晚几天才能交上。那几天是我少年时最难熬的,我只能站在教室外面听课。当时,没想过甚麽是幸福,心中惦记的只有那一块五的学费。
曾记得小学四年级时,我用的仍是铅笔。当时,老师强调所有的人必须改用钢笔写作业,这回可把我给难住啦。父亲每天都要吃药,我知道家里没钱,也没跟父亲说学校的事。开始逃学,同学们上课时,我就藏在空房子或闲置的猪舍中,等到放学时就回家。几天后,父亲知道了,我被狠狠的打了一顿,挺大的一根木棍都打断啦,稚嫩的胳膊几天后才可以抬起来。记得当时我哭的很伤心,也很无助。幼小的心灵不知道甚麽叫做幸福,甚麽叫做梦想,只知道要是有一支三毛六分钱的钢笔,那该多好啊。因为那样的话,老师会收下我的作业本。
读书上学在七年级时,不再是我的情愿。只想帮父母干点农活。父亲又一次狠很地打了我,可我没有哭也没有动,而父亲的眼里却流出了无奈的泪水。他没象从前一样,蹲在一边去闷闷的抽土烟,而是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门,很晚才回来。当时的我,仍不敢去奢望甚麽幸福,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帮父母种好承包田。
两年后的初冬时节,我跟同村的大人一起,在城里的建筑工地干了二十天活,挣回我今生第一次的工资78元钱。当我把钱交给父亲时,父亲伸出了一只干柴般粗糙的手,另一只手抓着衣袖擦了下眼角儿,便转过身去。不愿去想父亲的表情和心情。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幸福是78元钱;是母亲写满岁月沧桑的脸上,从未见过的那一丝笑容;是父亲偷偷擦去的泪滴。当时我十六岁,十六岁的我依稀明白,为家为父母要尽最大的努力。
十八岁的秋天。一个黄叶飘飞的下午。即将告别养育我十八年的父母时,刚穿上军装的我,百感交集,思绪万千,竟一时语咽,含着眼泪,只挥了挥手,父母和送别的乡亲便模糊不清了。
部队生活开始时,班里面要轮流读报。有一次为了面子,我把‘幼稚’望形取义地读成‘幼锥’。结果大家笑的是人仰马翻,而我的尴尬与窘迫可想而知。当时,对幸福有了片面的认识。认为幸福就是有面子。为此,我在市图书馆,办了借书证。开始拼命的读书,遇上不懂的字词,就反复的查字典词典。寒来暑往,两年过去。书是读了一点,可市里的路,只认识一条。尽管如此,我初步理解了幸福的含义:真正的拥有知识,不是拾人牙慧鹦鹉学舌,更不是道听途说,人云亦云。
感谢当时的部队领导。排长见我书读的如痴如醉,开始帮我规划系统的学习方案,副连长给我释疑解惑,指导我系统学习‘汉语言文学专业’的课程。于是,文、史、哲、美,逢书必读,并详做笔记。好的文章更是一定要熟记于心。为了读书,我的服役期限一再延长。六年归来,经高自考试,虽未获文凭,倒也通过十门单科。此时的我感觉终于明白了幸福的含义。幸福:是拥有知识的自信,是没有了出身寒门的自卑。
就是退伍的那年春天,怀揣400元钱来到静海。在战友一家人的帮助下,我选择了做销售。风雨奔波,一年下来。帮父母修了一套房子,自己也匆忙中经人介绍而草草成家,硬是没花父母一分钱。此刻,我终于明白:幸福,是父母惠心的笑容,是有家的那一份踏实。
记得读过一篇介绍著名书画家范曾的文章,深为他那渊博的学识、淡远的品行和执著的追求所感动。一辟诗书画,三戒烟酒茶。天资愚钝诗书不懂的我,倒也烟酒不沾,喜欢清水一杯的清明与淡远。这种清清淡淡的追求,在婚后的小家中,免去了太多不必要的争吵。
今是昨非啊。此刻的我才真正理解了幸福的含义。幸福,缘于对生活的淡定,缘于对名闻利养的淡泊,缘于对声色犬马的淡然以对,缘于喜欢浮想联翩孜孜一求的那颗心。
怀想幸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定位。而我的幸福是
一顿儿时的饱饭
一件御寒的棉衣
一只三毛六的钢笔------
而今,一切都已成为过往。却历久弥新,在岁月的长河中无法挥去。因为,它已根植于我心中那一方净土,发芽吐绿,根深叶密。此刻,我以感恩的虔诚,遥对家乡的父母说:养育之恩,三生铭记。假如有来生的话,我还是你们的儿女,漆下尽孝,无怨无悔。
------------在这中秋来临之际,谨以此文,献给我生生世世的父亲母亲。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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