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夜很静。窗外飘着雨,细细的雨。
我抱着女儿坐在沙发上,在看一部青春偶像剧。我和别的女人可能不太一样,我好象从来就没有真正完整地看过一部电视剧。很多时候,我只是在体验和家人一起看电视的那种温馨的气氛。
已是寒冬, 外面很冷。可家里很暖和。春兰空调正在竭尽所能地温暖着客厅里的每一个角落。
女儿很乖巧的窝在我的怀里。一会儿斜眼看看我,一会儿又抬头看看我,很幸福的样子。
她是有理由幸福的呢:父亲有位———还不到四十岁,就已经是一家大公司的上层管理干部了,现在是驻s城的业务总代理;母亲有才———是本市小有名气的女诗人,报社编辑。特别是,我的优雅的气质最让她引以为豪。她经常很认真的观察我,模仿我喝茶的样子,模仿我看书的样子,更好笑的是,她还模仿我用纸巾抹嘴巴的样子,一边抹还一边问我,妈咪,我这样象淑女吗。真是让我哭笑不得。
想不到我这么优秀的母亲却生了你这样一个精怪的女儿。我总喜欢用这一句话来取笑她,总惹得她冲我直扮鬼脸。
十二岁的女儿,已经是初中一年级的学生了,可我总是拿她当小丫头看。
哎,岁月不饶人啊,我真不敢相信,几个春冬下来,我自己也已经是三十五岁的“豆腐渣工程”了。
尽管,我报社的那几个青年小伙平时都还没大没小地叫我美女,但我知道,他们多半还是出于礼貌和时尚。
妈咪,你猜爸爸这时候正在干什么呢?女儿突然仰着脸问我。
在工作呗,哪象你,一到周末就只晓得看电视。
听到女儿提起爸爸,我心底生出一丝甜蜜,但又有一丝酸酸的味道。由于工作的原因,这几年我和老公聚少离多。但是,他每次只要回来休假,就很关心我,总是抢着干家务活,还陪我们母女倆逛街,给女儿买她最喜欢的布娃娃,一家人很是开心。
想到这里,我从沙发上拿起手机,给老公拨了一个电话。
电话关机。
突然,我心里涌起一丝不安。以前,可从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的呀。每个周末,我们都要通电话的呀。
一夜无眠。
我感觉,这个夜晚特别寂静。窗外的雨继续下着,冷雨。
第二天,我照常上班,可总觉得心不在焉。查阅来稿邮件时也总是忘记点鼠标。
就在我神思恍惚时,我的手机突然响起了信息提示声。我连忙打开一看,上面一行轻佻的文字映入我的眼帘:大姐,把忠实让给我吧,我已经生了他的孩子,我们母子离不开他。
我顿时感到眼前有无数颗星星在闪动,一忽儿亮,一忽儿黑。我的心堵得慌。
忠实,就是我老公的名字。
我定下神来,赶忙拨打老公的手机。
还是关机。
我坐在电脑前,那一刻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愣了愣,我又忐忑不安地拨打了刚才给我发信息的那个手机号码。
电话通了,一个很年轻的女孩的声音传过来:大姐,对不起······
我悲哀的听着, 我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我该说些什么。是歇斯底里的大骂她“你这个不要脸的骚狐狸精”吗,我没有。真的,长这么大,我还从来没有和别人骂过架,甚至红脸都很少有过。我真的不知道这个时候我该说些什么。
我只是很悲哀的听着她在电话那头抽泣着,诉说着,反复哀求着。她到底具体说了些什么,我好象已经无法很专心地听进去了。我的脑海里不停地变幻出这样的场景:她,现在正在我老公的那个城市和我通着电话;她,也许现在正坐在我老公的身边,怀里还抱着她的刚出生的女儿呢。
一想到这里,我再也控制不住了,大叫一声:够了!说完就摁断了电话。泪水,不知何时已流满了我的脸颊。我的眼前,一片模糊。
如果,现在我的女儿就在我的身边,她一定看到她的母亲不再是一个淑女,而是一个怨妇了。
她最亲的爸爸,让她的最亲的母亲成了最可怜的怨妇。
第二天,我和我的一个好姐妹踏上了开往s市的列车。
在列车上,已经明白了事情原委的好姐妹不停的安慰我。
她看上去比我还气愤:这个王八蛋,算他狠,平时善用无辜的眼神,谁知道却是一头中山狼······
我呆呆地坐着,沉默不语。眼睛很空洞的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树,房屋,以及田野,还有南来北往的过客。我的心,很疼,仿佛要窒息。我突然觉得我连自己都很陌生,我眼前的一切,好象都很陌生。我不知道,我来自何处,我,又将归属何方。
s市,我此前从没有来过。湘中的一个不大不小的城市,看上去城市建设正搞得如火如“茶”(我以前和老公在一起时嘻哈时,经常故意把“荼”读成“茶”,比如说还将“生灵荼炭”说成“生灵`茶蛋`”,常因此逗得他哈哈大笑),可这小城比起我住的省城来,绝对算不得繁华。
可是,我的老公,就在这里,为我上演了一出中国版的婚姻“双城记”。
我们找到他的公司所在地,他不在办公室,他的同事我一个都不认识。可当他们听说我是忠实的妻子时,都一个比一个嘴巴张的更大(我知道那叫“瞠目结舌”):我们经理,不是说是单身吗,怎么······又······冒出了一个老婆来······
难道你们经理还有一个老婆吗?我故意问。我问这句话时,我的心仿佛被刀子狠狠地扎了了一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忍不住这样问了。
那几个同事惊慌失措着,就好象一群正面对着微服私访的乾隆皇帝的衙役一样,支支吾吾着不知所云(我当时想,如果这些人将来因此而犯了口吃的毛病,那可是他们经理的又一大罪过了)。
我的好姐妹,可没有耐心了,大声要求他们马上把经理叫来。紧接着,就看见有一个人在手忙脚乱地拨打着电话。
他们的经理没有来。我的手机却响了,是他的声音,很疲惫的样子,好象刚从山西黑煤窑里爬上来一般:小梅,在xx茶楼等我吧,我要和你说清楚。
他还能说得清楚吗!还能继续将自己描述成比董永还忠贞的绝世情郎吗!我在心里苦涩地摇了摇头。
他,竟然已处心积虑地欺骗了我两年(听他同事讲,他和现在的“未婚妻”已经公开生活了两年了呢),造假造得相当认真。
我们匆匆打的赶到那个茶楼。在茶楼门口,我没让好姐妹进去。
当我走进他说的那个包间时,他已经坐在里面了。他正在发狠的抽烟。我想,处于这个境况的男人,大概都是酷爱抽烟的。
我慢慢的走进去,从门口到茶几的距离,只有几米远,可是我却仿佛走了一个多世纪。
他惊慌的抬起头来,有点骇怕的样子。
他的害怕是有道理的。如果他能洗干净双手,怀着崇敬而神圣的心情,屏住呼吸轻轻地打开中华人民共和国法典的话,那么,他就可以在《婚姻法》那一个章节里,很绝望地地了解到,他,已经犯了重婚罪呢!那种绝望,我能够想象得到,一定会比现在的我还要绝望!
也就是说,如果,有必要的话,他应该要到监狱里面去说清楚。
他偷偷地注视着我,上身歪斜着,也许是在准备随时躲避我的淋漓的耳光吧。也许,他是真的因为“表演”得太累了,已经为“演艺事业”失去了以往的潇洒和挺拔。
我轻轻地在茶几旁坐下来,是离他最远的那把椅子。
你的“双城记”比狄更斯的更精彩。我轻轻地说,没有正眼看他。我仰了仰头,不让眼泪滚落下来。
我知道他听得懂我的话,不然,当初,我也不可能嫁给他。我,曾经是那样的美丽。说真的,他,如果当初没有费那么大的心思的话,是不可能从那么多的追求者当中脱颖而出的。我那时就曾撒着娇讪笑他:你现在可是本市情坛上的当红小生呢,唱、念、做、打,功夫做足啊。他那时听了,就得意的嘿嘿地笑,一副很有成就感的样子。
现在,他听了我的话,满脸通红就象煮熟的大闸蟹,默默的没有出声。抽烟的频率明显加快。
你很爱她吗?我问。我的眼泪已经快要流下来了。但我尽量地掩饰着自己。
他惊恐的看着我。我知道,他看见了正在我眼眶里打转的泪水。
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那你就是默认了。我仔细地打量着他那胡子拉喳的脸,继续说。那么,我希望你以后,能好好的待她,还有,她的孩子。
说完这一句话,我再也控制不住了,眼泪大颗大颗的夺眶而出。
突然,让我始料未及的是,他猛地丢掉烟头,发疯一般的扑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住了我的双脚,然后就号啕大哭起来。
他的脸紧紧的贴在我的膝盖上。他的双肩抖动得很快,毫无章法。
我也在静静的流泪。我甚至能感觉到我的心也在汩汩地淌血。但我的双手僵硬的放在茶几上,没有扶他。
梅,你还爱我吗,你会原谅我吗?他依然痛哭,泣不成声。
我不会原谅你。我斩钉截铁地对他说。但是,我确实爱你,如果,我不爱你,我现在就没有资格坐在这里责备你了。
他哭得更厉害了,像极了一个拿了母亲卖鸡蛋的钱去交学费,却又经常逃学的孩子。
你怎么就忘记了结婚时我和你说过的话呢:如果你将来不爱我了,请一定要告诉我;如果你背叛了我,请你离开我!
我说完,轻轻的把他的双手从我的脚上坚决地拿开。然后,轻轻的站起来。我突然发现,他的姿势,已经在无意间慢慢地变成了可笑的跪姿:一只手抱着头,双腿都跪在地上,比罗丹的《思想者》还要思想。
我慢慢的向门外走去,我知道,一个在应该离去时而转身离去的人,其背影,永远是美丽的,凄凉的美丽。
我知道,此刻,我的朋友正在门外等着我。
我知道,此刻,我的宝贝女儿,正在家里等着我。
因为爱,所以无法释怀。
因为爱,所以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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