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正下着大雪,可我不大愿意呆在热烘烘的屋里,天生本应属外面的世界一样,悄悄地我背着家人来到了自家的菜园。眼前亮得很,也静得很,寒冷的空气直深入到我的肺部,再加上脚底“格吱吱”地响,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舒畅感。整个世界是银白色的,我喜欢这原始自然的颜色,它让人是多么地豁达和神怡。
这是一个古老的菜园,用青砖砌成的墙,墙外边是高高荆棘,再外边就是又高又密的灌木丛。菜园里,墙角边也有灌木丛,还有棕树。整个菜园子已被铺了一层厚厚的雪。
这时,在园子边的一棵棕树抖落了伞状叶子上的雪,传来沙沙声,而后就是翅膀急促、生硬的拍打声,一种好奇心促使我跟了过去。菜园子那两三个人的高的灌木丛,生怕雪冻坏它们的根部似的,遮住了向下飘落的雪,顶部的枝叶像长了一层厚厚的羽毛。而灌木丛下边只有冷气,却看不到一粒雪。
走进灌木丛里,似乎感到一股温暖。我不知道在想什么,竟凝视了许久,好在我身边又传来翅膀拍打的声音,才让我回到现实。在我的脚边,有一个小土堆,土堆上有一把把枯死的毛草,在这些毛草里中间还有一个黑幽幽的土穴,里边蹲着一只不知名的黑褐色的小鸟,浑身乱糟糟的,尾毛掉了一大半。见我来了它只是无精打采地瞟了我这个不速之客,然后就一动不动的了。直到我的手碰到它的羽毛,它才向左移了移,欲飞,翅膀却只是折了折,动弹不得似的紧紧地缩成一团。它是冻坏了的,是从树上掉下来跌伤的……我想……这么个小小的生命,其实它不也和人一样么?人不也和它一样么?
“妈!小金在家还是呆着!”
“死了!”
“死了?”
“自杀……老头子死才三个月,他用菜刀割破了自己的喉管,血就像喷雾似的,他哥哥小国见了,用毛巾帮他堵住,小金把毛巾一扯,还不到一分钟就没了,帐子上,床上,地板上都是血!”
“哦!……他为什么那样?”
“他娘说他知道隔壁村的小莲不爱他,他就自杀了……”
“哦……”
那天回家我和母亲谈话的情形,现在还记忆犹新,历历在目。以前他不在家的一些日子里,有人说他死在外面,是假的,而这次可是千真万确的。小金哥死了!我想……人为什么要死呢?也许这都有个定数,但当这种事发生在自己熟悉的人的身边时,就有些不大明白。在这雪地里,我只觉心里一阵陈的哀悯。
对于小金哥,我最早的记忆是4岁的时候。那时他已20岁,小孩子都叫他小金哥,他住在村子上头,个子高高的,显得有点单薄,头发出奇的黑,酱紫色的脸,鹰钩似的鼻子,上方生一双灰暗的眼睛,让人总觉得他什么也不懂。只要几天不割胡须,那胡须就从鬓下一直漫延到下巴,他就像猴面人似的。他念过高中,写得一手好字,是村里惟一的知识分子,在那年头,念书的很少,念高中的就更少了。
9月份开学没多久,哥哥从学校里回来。
“小金哥给我们上了一天的课!”
我吃惊不少,未进学校门的小孩对教师是很敬仰的,何况是教小学五年级。在我的眼里教书可是天大的事,尽管小金哥念过高中,但是和真正教书的人相比还差一节呢。
“哥!小金哥怎样?”我忍不住地问,猜想他在台上讲课一定很糟。
“他讲得比老头子还要好,弄得大家哈哈大笑,写在黑板上的字也好看!”哥哥的话让我感到意外。
“他将来是老师吗?”
“他会的,陈老师快退下来了!”哥哥坐在地板上肯定地“他要顶老头子的位……”
“原来他要做老师,什么时候?”我急切地望着哥哥。
“不知道!老头子患肺炎,需要长久的治疗,说不准活不了几年。”听哥哥这么说,我独自想了好久,我来年就要上学,小金哥当老师,要不了几年,我就会成为他的学生,那时我就可以在同学面前玄耀自己跟他的关系,不会被别人欺负,听说学堂里常有大个子欺负小个子的。
可是小金哥没当老师,两年之后我才知道的。父母把我寄养在外婆家里两年,一天我从外婆家回来,走在挂满豆角的豆叶藤的田边路上。
“嘿!”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接着就是被翻起的一批批泥巴倒在水中的“叭叭”声。有人在犁田,后面紧跟着一群鸭子,它们的嘴巴在混浊的泥水中捕鱼,动作像弹簧似的敏捷,“唰唰”地响。那人转过身来,原来是小金哥,他的头发留得长长的像个女人。他一个念书人怎么干起这个,只有地地道道的农民才会。我纳闷着,他一脸的不高兴,我见到的小金哥和两年前的小金哥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你给我滚远一点!”我大感震惊,他怎么爱骂人了,骂的是自己的妹妹,和土生土长的农民没什么两样,只要不高兴就骂人,以前他那文质彬彬的形象不知跑到哪儿去了。更令我吃惊的是,趋小凤姐没注意,他竟用赶牛的竹条在她身上狠狠地抽了一下,就像抽在牛背上似的那么狠。
“畜生!”他骂着,小凤姐随即尖叫了一声,痛得边哭边骂,“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啦……”而他则一声不吭的犁着田,小凤姐遭了这一遭之后离他远远的。
我发呆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金哥何时变得这般狠毒。他满脸愤怒,咬牙切齿的,竹条落在牛背上,倒像打在某人身上似的,噼啪响遍整块田地,让人发紫。
“小金哥是怎么的?”我问哥哥。
“他和家里对着干呢!”
“你瞎说!”我不相信他的话。
“去年年底,原本他和小莲准备结婚,后来不知为什么没结成,他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原来这样……”
此后,我便知小金哥变成寡言少语的一个人了,常常一个人站沉思,这里呆一会儿,那里站一阵子。大家聊天,他一个呆得远远的,只要大家散了,冷不防地他竟站在你的旁边和你搭讪几句。
有一次我在自家的菜园里,园子的灌木丛中突然传出“砰”的一声,我吓得蹲在地上,惶惶不安地望着又高又密的灌木丛。
“砸死你……砸死你……”有人在园子的那边叫,一只山鸡像凤凰似的从灌木丛中冲出,直飞到对面的山坳里。只见有一个人影在灌木丛那位晃动着。是小金哥,也许是没击中山鸡,他的嘴巴不停地咬着,望着那山坳,手里捏着几块石子,不知往哪儿扔了,我一声不吭地屏住气,生怕他看见我。过了许久,他才离去。
我对母亲说了,母亲叫我不要理他。“他是疯子,他家人和他分家了……他家已不管他了”我心一沉,始终不相信小金哥会变成那样。后来,我又知道,他只是和父母作对。他曾未骂过他的侄儿侄女,以及他的哥哥嫂嫂子。
家人虽不管小金哥,但小金哥却和父母小吵不断,常常让他们痛苦难当。
听哥哥说,有次他竟当着村里人的面骂“俩老不死的东西……”
“你又骂了!”老头子气急了,小金哥已骂了一早上,那天又是初一。以农村的风俗,初一、十五骂人是不吉利的。
“他骂就让他骂去……”老太婆口气逼人地要老伴别理他。
“呱”地一声,小金哥向老头子老婆子飞去一块石子,只是砸中了玻璃。他们只好进屋里去了,小金哥望着那空空的走廊犹豫不定。这时一辆汽车从他家屋子的左侧开来,呜呼地快速下坡,小金哥又跑到马路中间拦车。
“走开……死疯子……”司机发火了。
“停……停”小金哥大叫“不停就砸烂你的车!”他又捏了一块石子瓦片之类的在手里。
“小金!你这是怎么了!”屋子传出老太婆的哭声。邻居们慌忙打开门走出来,怕又出什么事,为老太婆老头子担心。
“你又作孽了!”司机把车慌忙刹住车,哪肯让他上,还没等他踩到踏板。司机放了空档车子闪电地向坡下冲去。
“你妈的……”小金哥气得脸通红,他发疯地追了上去。
“我前世作了什么孽!冤孽……”凤娥一边顿脚一边哭泣,呆滞立在走廊上。
车子还没跑出百来米,小金哥早就像个布袋似的吊在车门上,身子悬在空中,司机想摆脱又不敢,怕跌出人命。
“他不在家,家里清静倒好……”小金哥的叔叔祥红安慰着哥哥和嫂子。
邻居们也如释重负地散了。从镇上的人回来说,小金哥竟死死的吊在上面直到镇上,恐怕也有个把小时。
秋天的时候,田里的谷子收完没多久。一天我在村子的上头玩,看到小金哥被绳子绑住了,蓬头散发的,被小国哥和他的叔叔祥红,又推又拉地赶下山来。小国哥还端着铳。
小金哥边挣扎边骂,几乎所有的人都骂到了。
“你这个畜生!你是人吗?”小国哥不停地骂弟弟,脸都气肿了,眼睛布满了血丝,可小金哥的嘴更硬。
“你今天打我……明天我就杀你全家!”他这样骂,好像他不是他家里人似的。
“你这老头!干了见不得人的事,我就不说了!”他又骂起叔叔来,祥红被骂得脸通红,又恨又气。
“你再骂!我就打烂你的嘴……”小国哥当着村里人的面,怒不可歇地的打了弟弟十几个耳光,“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打得他的嘴里流鲜血,血沾到他那长长的头发上。
“打!快打!我要你活不到明年!”小金哥张着血糊糊的嘴,此时老头子满脸的恨气从屋子里出来。
“你……你……你不知羞耻……”老头子用露着血管青筋的手颤抖地指着儿子,“打你爹,骂你娘……天下哪有此等事……”即像哭又像笑,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咬着牙,气鼓鼓地,满嘴的口水腥子。
“老不死的!”小金哥骂着,不料踢了老头子一脚,老头子“嗯”地一声摊倒在地,大家急得直跳“不得了!……不得了”忙上去扶。
“我和小莲的婚事你怎么不同意!”
“是她自己不同意……”小国哥指着弟弟,又给了他一巴掌。并用铳顶住小金哥,小金哥直打战。
“打啊!你打……你打死我算了!我死了你会坐班房……”旁边的人慌了手脚。我们这些小孩子尖叫着一哄而散,用手堵着耳,铳一响小金哥必死无疑。
“你打……你怎么不打……”小金哥威胁着小国哥,做哥哥的也慌了神。
“让开!”老头子出乎意外地走了过来,小国哥不情愿地把铳从弟弟的身上抽开,小金哥得意地冷笑起来。哪知老头子抡起了锄头,随即嘎的一声。
“啊……痛啊……痛!”小金哥尖叫尖哭地,围着的人惊骇地后退,只见小金哥痛得在地上直打滚,他的脚,脚胫骨被敲断破皮而出,腥红腥红的,血淋淋的,小金哥的脸顿时煞白,没了血色。他滚过的地方都有鲜红的血。
只那么几分钟,他在地上昏了过去。老婆子被人劝在屋里哭,我们这些小孩子被吓得也哇哇地哭了起来,只知道医生用药水把他那条腿洗干了污迹,缚了一些刀伤药。
他在床上昏迷了几天,白天不停地喊“痛……痛啊……痛”晚上则尖叫尖哭的,叫得村子不得安宁,老婆子也呆在隔壁的屋子里跟着哭。
小金哥一直是呆在屋里的,他家可是太平了。冬天伊始,听小凤姐说,他撑着一根竹棍子,在房子里每天都坚持走几步。在门口、桌子、床前打转,每一步都汗湿淋淋的,战鼓鼓地,一拐一瘸的,不和任何人说话。断了的胫骨露在皮肉外,白腥腥的,像一根多余的棍子磨擦着裤管,他的头发更长了。
冬天还没过,小金哥就出走了。
“他那一条残疾脚能走多远呢,冬天他的脚会发炎痛死在路上……”大家开始都这么说,老婆子几乎是天天哭,天天烧香、天天拜菩萨。可后来有人说他在镇上的车站里做乞丐,也人说他被关进监狱,他自己打开了手铐,砸晕了看守逃了出来,有人说他在某条马路上被车子碾死了,还有人说他竟住到了高级旅馆,现在他很有钱了。总之,各种谣言都有。
我念小学五年级时,正是小金哥失踪的第六年。那年冬天,寒冷的天飘着小雪雨,田野里的路冻得硬梆梆的。一个下午,我正回家,走在“格吱吱”的田野泥巴路上。大老远只见一个黑影子在我的前面走,那人头发长得把脸遮了起来,浑身上下全是黑的,衣服却很整洁。他走路很敏捷,遇到有水口的田埂,他便跳了过去。
我到了家门口,哥哥直瞧那人,我以为哥哥老远看我呢?
“你看那是谁?”
“不知道,不知道,又不认识……你一个人冷天站在外面干什么?”我学着大人的口气跟哥哥说。
“那是小金哥!”哥哥的眼睛亮了起来,我也被眼前的人惊了一跳,“真是他!”我不大相信,但我看到了那双眼睛,虽然在几百米以外,又陌生又熟悉。
“小金哥没死!”
“没!怎么会呢?”我弄不明白,他竟没死,残疾人随时随地都会冻死、病死或者饿死的,我认为。他那条断了骨的腿走路又快稳,他怎么就不痛呢,他每走一步,我都感到一阵剧痛似的。
小金哥回来的当天,村里人都知道了。个个都猜,这狗崽子回来要干什么,家里的人对他很警惕,避他远远的,听说小国哥的床头上那两把铳也上了火药。而村里死气沉沉地,像等待什么发生似的。
然而,回来的小金哥和以前并没什么两样,大家始终看不出他身上有什么变化,照以前一样,他这里站站,那里瞧瞧。他最喜欢在我家山坳的菜园子外的树林里,他比以前更爱笑,有时他在林子里阴森森地傻笑,有时他在屋子里无缘无故地笑,甚至还喊着“打倒……不得好死!”之类的口号。
有一回,我去镇上,他站在马路上,我只觉难堪,谁知他先问起了我。
“小军!到镇上去?”这是几年来他跟我说的第一句话。
“小金哥!你呢?”我声音低得连自己都惊呆了。
“我在这里转转!”
说他是疯子,我怎么也不明白,他说话即不稀里糊涂,又不云里雾里,只不过是断了一根腿骨,头发长,和家里对干。
“坐吧!吃饭了没!”母亲问,中午凤娥来了我家,这几年老婆子的头发都白完了。
“这个时候,哪还没吃呢?”老太婆笑嘻嘻地,我不免纳闷。
“陈老师快好了吧!”爸爸从里屋走出来。
“是前世做了好事,多亏你老人家天天烧香,天天拜佛!”母亲说。
“是啊,是啊,观音菩萨该显灵了,保我家平安!”老太婆顿了一下,却是低低地哽咽的喉音,好像怕谁偷听似的。
“你老人家……”她竟这样称呼我父亲,其实她比我父亲还大二十岁。
“噢!”父亲应了一声,老太婆一脸凄然,呜咽起来,眼泪一下子从面颊滚了下来。母亲赶忙拿手巾递她,我的喉咙只觉被什么东西卡住一样,眼巴巴地看着。
“我不知道自己前世作了什么孽,这样惩罚我!小金要把我俩老子逼死呢,就为了那事……”凤娥哭着,佝偻着背,“他也是我身上一块肉啊,想着明天就过节了,这几年他在外面,一个人拖着断脚,可怜……我给100元让他自己用,他理都不理我这个娘,亲生骨肉倒像陌生人似的。”
“真是的……真是……”母亲红着眼睛也哽咽起来,“你老人家苦了一辈子,竟还这样为不孝子操心,遭这个罪,一把年纪的人了!”
“人家的儿子孝顺父母,可我家的儿子,可怜我家那老头子……”她泣不成声,用手巾拭着眼泪鼻涕,声音更低了,像没了气的人。
突然她又振奋起来,对着我父亲“我来就是求你老人家帮个忙!我知道小金对你老人家很尊敬,看得起你老人家,你就帮我把这100元交给他,就说是你老人家的,如果说是我的……”她望了一下母亲,“他知道是我的!绝不会要……”
“我一定把钱交给他,”父亲接过钱,我只觉是捏着老婆子的心。
小金哥尊敬的人只有我的父亲,大概是父亲为人耿直吧!那次小金哥是接了我父亲钱的。小金哥那样的人只听我父亲的话,我打心里敬佩父亲。但我曾未听过父亲提小金哥那件事。
小金哥的生活像是有了乐趣,过着正常人的生活,有时能看到他跑商店,有时也能碰到他在看书。夏天只要一下在雨,小溪和田里就有很多小鱼,小金哥和其他的人一样,挽起裤管在田里,拿着自做的鱼网拦起鱼来。逢到炎热的天,他便和别人一起在水库里,只要谁愿意跟他接近,他便和谁有说有笑的。
“陈老师怕是不行了!”母亲满脸阴影,我刚从镇上回来。“肺炎到晚期了……”
“小金用刀砍了老头子……”
我一下子傻了眼,就像五雷轰顶一样,“怎么又……”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向小金哥家冲去。
小金哥家门前的水泥地上,围着一大堆人,几乎村里的人都来了,老头子像个木头似的,被凤娥抱着,包着头的毛巾被血染红了,血把头发也沾成一掇掇的,脸色苍白,眼皮搭着,只有轻微的呼吸,奄奄一息地像没油的灯,只要轻轻一吹,就会熄掉。
“怎么办呢,那个作孽的,那个天煞的!天怎么不把他收走呢!”老太婆欲哭无泪地,医生麻利地为那个半死不活的人止血,打手脉,缚药。一个上了年纪懂法术的人在老头子面前点香,烧钱纸,拜天求神。
“我当时就坐在这里,老头子刚上完厕所出来,那个畜生拿着菜刀猛地从他后面冲来,我急得直跺脚。喊不出声音来,‘老陈快跑!快……小金拿刀来砍你……’老头子只是跑!没命地跑!谁知那个断了脚的竟比老头子跑得还要快,追上去就朝他砍了三刀,一刀在耳朵根,一切在头顶,一刀在太阳穴下一点……”陈太爷正在向大家诉说,我想假如刀砍在太阳穴上,那老头子就不死了,不免浑身哆嗦起来。不知怎的,井边闹了起来,夹杂着妇人的尖叫声,大人们疯狂地跑去,我们这些小孩子也跟了过去。
小金哥手里挥舞着带有血迹的菜刀,被小国哥用铳逼到一条田埂上,他们兄弟俩对骂着,小金哥骂人恶毒,有些话不堪入耳。
“你过来!我就砍死你……”他喊着,满脸的杀气,菜刀在手中飞舞着,做着随时可从手里甩出插在做哥哥的身上。、
“好个畜生……我……我今天要打死你这畜生……你哪里还像人!比畜生还不如……”小国哥实在找不出比畜生还恶毒的字眼骂弟弟了,铳的撞针拉了起来,手指扣住扳机。
只见小国哥把铳抬起瞄一下小金哥,小金哥就慌了神,脸色煞白,那条殘脚也踏进稀泥里了。
“打死你……打死你……”小国哥想趋机冲过去,可还没等他过去几步。小金哥究竟是从泥巴里抽出了那一只脚,又威胁地舞了舞菜刀。小国哥只得退了回来。
小国哥退到十几米远的地方,小金哥就天不怕地不怕,又冲了过来,小国哥被逼得慌忙抬起铳,瞄了瞄,来吓退弟弟。
“来啊!”小金哥叫着,兄弟俩早已红了眼,站在老远的人急得团团转。
“别干了……”祥红喝道,他撞开人群,准备去劝两个侄儿。
“不要去!会出人命的……千万不要去,”看着的人心急如焚,个个都在喊。
但祥红还是要冲过去,这时从后面传来了哭声,他的老伴从小路上一边哭一边跑过来。
“我回来!你是去送死是吧!他骂你……不认你这个叔叔了……”
但是祥红谁了不顾,径直挡在侄儿的中间,“小金!别做傻事了!放下刀吧!”他原以为他会听他的,结果小金哥狠狠地盯了他一眼。
“你找死!走开!”
而小国哥则在后边求道:“叔叔!你不该来,让开吧!我可要开铳了……别让他砍着……我求你了……”
他说要开铳,我怕极了,和伙伴们惊吓地像鸡一样飞得老远。
“小国不要开铳!不要开铳……”他的婶母突然发疯似的扑通跪在地上,又哭又拜的,“小金不要……不要伤害你叔叔……小国不要!千万不要开铳……我求你了!”所有的人都在大喊大叫。
小金哥谁的话都不理,一味地盯着叔叔背后的小国哥,祥红脸红脖子肿地劝小金哥,可不知不觉地竟成了他的护身盾,他左手把作叔叔的推向小国哥,右手舞着那把带血的菜刀,小国被逼得只好一步一步后退,神情慌张,铳也不敢举得老高。
一到井边,小金哥丢下叔叔,小国哥大喝了一声,但他没有追,小金哥逃到山上的树林子里去了。小国哥放下手中的铳,拉下了撞针,一身的汗,神情呆滞地“叔叔……你……”眼泪涌了出来,声音带着哭泣,然而他什么也没说。他的婶母一屁股站了起来,嘴里没完没了地哼。
……
那事之后到他死时的一段时间没发生什么事吧,我想。回过神来,发觉自己竟远远地站在灌木丛外边,身上已披了一层薄薄的雪,我抖了抖衣上的雪,望着那山坳,过了好久才离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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