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孔雀东南飞《民勤的天空还来云》

“一个真正的作家永远只为内心写作，只有内心才会真实地告诉他，他的自私、他的高尚是多么地突出。内心让他真实地了解自己，一旦了解了自己也就了解了世界。很多年前我就明白了这个原则，可是要捍卫这个原则必须付艰辛的劳动和长时期的痛苦，因为内心并非时时刻刻都是敞开的，它更多的时候倒是封闭起来，于是只有写作，不停地写作才能使内心敞开，才能使自己置身于发现之中，就像日出的光芒照亮了黑暗，灵感这时候才会突然来到。”

上面一段精辟的论述，来自余华的小说《活着》的序言。我之所以在这里引用，有两个原因。第一，近期网站举行了活动频繁的诗歌活动，我想指出的是，无关内心的写作，不能真正释放个人情感的诗歌，并不是优秀诗歌具备的因素，它仅仅是一种纸上或者技巧上操作，是对语法或者作文的练习；第二，摆在我面前的一首孔雀东南飞的诗歌《民勤的天空还来云》，我至少读了十遍，给予我的内心强烈的震撼。

一切文学都来源于冲突。我一直相信，一个特别能左右生活的人，不会是一个很好的创造者。因为他心中的善与恶已经被生活的富裕满足了，也就没有必要再去想象一个生活之外的空间。当然，这要排除一些人以诗歌的名义弄一些风花雪月或无病呻吟的作品。也就是说，正是因为生活与现实的紧张关系伤害了我们的内心，我们才会拿起手中的笔，去记录或揭露生活的真谛。

诗歌的地域性一直是引起我阅读兴趣的重要原因。在我的印象中，孔雀东南飞出生在甘肃，供职于一家报纸做记者。他的诗歌有着西部苍凉、古老和神秘，摆脱了江南一带的“温柔”的风格。更令人赞叹的是，诗人善于叙述，在平铺中异军突起，看似漫不经心，实则隐含机锋。从这一组入选《经典诗歌欣赏》来看，首先从诗人所取的题目来看，我们就可以发现，他为了这次的写作费尽了心思。“民勤”，一个即将或者可能成为第二个“罗布泊”的地方，最需要的东西是什么？无疑，水是最重要的。只有有了水，才能植树造林，才能阻止沙漠化的进程。而只有民勤的天空有了云，才有降雨的可能。诗人的巧妙或者说显示了对语言的把握从这里可以体现出来。而我觉得题目更深的含义在于，在题记中他引用了温家宝总理的话。“绝不能让民勤成为第二个罗布泊！”是否可以这样理解，总理一句铿锵有力的嘱托，就像是民勤的天空的一朵云呢？

全诗分三个小节进行叙述。首先我们来看第一节：

民勤县病了，至今国内发现的首例

“罗布泊”疑似症患者；像白血病人的血小板

民勤的天空不造云了。

在民勤，三点水的地名是唯一的植物。

30年前，三点水的心思可是伸出墙头的花儿

它是雪的表妹。

民勤有座红崖山。崖上的红：

沙粒嘴角滴出的狼的血。

那些大大小小的溪，曾是羊的天敌；

现在，一粒沙就能捕获

凡是企图逃生的狼的血。

没有绿色素的光斑，

在树桩下，在亩的窝里

又产下了一窝窝沙崽；2007年

地球第一场沙尘暴，不过是它们

一次集体外游。

民勤县病了。“罗布泊”疑似症患者。“像白血病人的血小板/民勤的天空不造云了。”大胆的想象，选择的意象却相当贴切，内涵也相当的丰富。短短的一个比喻，将民勤的现状直接呈现给读者。而第二、三小节的安排，联系了民勤当地的具体物或传说。“三点水的地名是唯一的植物。/30年前，三点水的心思可是伸出墙头的花儿/它是雪的表妹。”30年后，民勤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雪的表妹”在哪里呢？“现在，一粒沙就能捕获/凡是企图逃生的狼的血。”第四小节，“没有了绿色素”，光秃秃的树桩下，一个十分形象而内涵丰富的比喻大胆地出现在我们面前。“产下一窝窝沙崽”，“集体外游”。在这里，我们可以体会到诗人内心的痛苦，他的痛苦不是激情式的，却完全渗透到了我们的内心。由此，我们看到一个真正的诗人对社会的关注，对民生的关注。

诗歌的第二节继承了第一节的叙述，使我们进一步了解了民勤缺水的现状。“近些年/春天生的，不够来年春天丢的”，“50年代，民勤还能听到2亿立方米的羊咩；/2005年6月，亚洲最大的红崖山沙漠水库/竟然没落下一片脑门上印三点水的树叶。”“云走后下葬的百万碟蓝水彩，/一笔一团一条都成了站着的木乃伊；/就连岩石上的绿锈，顷刻间，/被一队队娶亲的沙子抬到了风口。”运用时间的反差，突出了民勤环境的恶化。唯一遗憾的是，作者没有在这一节进行深化，指明出现这种状况的原因。

再来看第三节：

好在三点水的地名，还是植物；

雪的表妹，突然出现在日光温室里，

这说明抢着吃雪的梨花

在四月，会沿着石羊河赶来。

比如：掉落地下300米深处的云，

还是有的---只要躲过了井

会被草根吊上来；

非典都攻破了，“罗布泊”疑似症还会缺疫苗？

在民勤，只要有三点水的地名，

只要有“绝不能让民勤成为第二个罗布泊”的声音

那里就藏着疫苗。

最后一节的成功之处在于，巧妙地运用“疫苗”和“非典”。“非典都攻破了，“罗布泊”疑似症还会缺疫苗？”在这里，我读出诗人人定胜天和对民勤未来的坚决信心。值得一提的是，结尾将温总理的一句话巧妙地用“疫苗”转换，如果没有一定的语言处理水平，肯定是无法做到这一点的。

我想，这首诗歌之所以打动了我，最主要的作者对生存环境的关注。这也是目前诗坛最缺乏的。整组诗歌充满了忧患意识，以及大量地运用暗喻、隐喻，使诗歌的整体张力和冲击力大大增强。

最后，我想说的是，无论个人怎么样理解“意义”在写作中的作用，或者大大缩小它们的范围。就我个人的坚持的道路而言，诗歌的写作是为了消除人或者世界的病态，让人成为健康的人，让社会成为健康的社会。当然，这样做的结果，也许是，“世界可能没有听到我们的呼声，或者，更坏的假设是，世界可能听到我们的呼声，但一切都依然如故。”

附原诗：

“绝不能让民勤成为第二个罗布泊！”

——温家宝

一

民勤县病了，至今国内发现的首例

“罗布泊”疑似症患者；像白血病人的血小板

民勤的天空不造云了。

在民勤，三点水的地名是唯一的植物。

30年前，三点水的心思可是伸出墙头的花儿

它是雪的表妹。

民勤有座红崖山。崖上的红：

沙粒嘴角滴出的狼的血。

那些大大小小的溪，曾是羊的天敌；

现在，一粒沙就能捕获

凡是企图逃生的狼的血。

没有绿色素的光斑，

在树桩下，在亩的窝里

又产下了一窝窝沙崽；2007年

地球第一场沙尘暴，不过是它们

一次集体外游。

二

在石羊河的源头，那一群群

抢着吃雪的梨花，每年收牧时

总要丢失几群；近些年

春天生的，不够来年春天丢的

就是这样。山峰上雪的栅栏，

一年年地收缩着重修。

50年代，民勤还能听到2亿立方米的羊咩；

2005年6月，亚洲最大的红崖山沙漠水库

竟然没落下一片脑门上印三点水的树叶。

云走后下葬的百万碟蓝水彩，

一笔一团一条都成了站着的木乃伊；

就连岩石上的绿锈，顷刻间，

被一队队娶亲的沙子抬到了风口。

三

好在三点水的地名，还是植物；

雪的表妹，突然出现在日光温室里，

这说明抢着吃雪的梨花

在四月，会沿着石羊河赶来。

比如：掉落地下300米深处的云，

还是有的---只要躲过了井

会被草根吊上来；

非典都攻破了，“罗布泊”疑似症还会缺疫苗？

在民勤，只要有三点水的地名，

只要有“绝不能让民勤成为第二个罗布泊”的声音

那里就藏着疫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