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途中，美丽的雪花轻舞着，飘落在车窗的玻璃。

长时间的颠簸，我几乎到了晕厥的地步。眼前的房屋，枯枝，行人，逐渐变得一片银白，看到这番景象，我握紧了方向盘，熄灭了烟头，心也徒然亮了起来。

行止一个三叉路口时，一个穿白颜色羽绒服，围着红围巾且戴着口罩的女人向我频频招手。如果不是因为她的穿着，我想我是不会停车的。等近得她前，她卸下口罩的一刹那，我才发现是一张陌生的面孔。我摇摇头，苦笑着谩骂自己，犯神经，怎么可能是她呢？

陌生女人全身颤栗，一副快要栽倒的姿势，她几乎是用哀求的口气，乞求我带她一程。看着她伫立在风中哆哆嗦嗦，我忽然动了恻隐之心。攀谈中，才知道她去一家私人诊所看病，无奈记错了地方，愣是找不着。公交车司机不耐烦，便把她扔在半道了。她已经拨通了家里的电话，一会老公来接她。

我问她预备在哪里下车？她说捎到前面二公里外的那个高速出口就可以了。

我如释负重，心不在焉地嗯着，不答下言了。

车飞快地行使，不到一刻钟，到达目的地了。她万分感激说着谢谢，我浅浅地笑，不客气，举手之劳！关好车门，她咳嗽的声音再次传进我的耳膜，我的心竟微微颤动了一下，半晌没有醒过神。她红白搭配的服饰，还有那副病恹恹的模样酷似极了玲，顷刻间，玲的身影又仿佛出现在我面前了。

暮春三月，花红草绿风筝飞的季节，媒人来家提亲了。家人商量一番问我有何标准和要求？自幼被双亲娇惯的我早已放荡不羁，这次是相亲，有关我一生的幸福。我可得慎重考虑。故作老练状的我，对父母说我欣赏聪慧，有思想有主见的女孩，不要过于开朗大方的那种，那样的女孩我最受不了，也不适合我。

两个月后，经媒人的引见，我见到了一个普通的女孩：玲。

她个子不算太高，穿的很朴素，尤其是脚上那双红布鞋，已经有点褪色。唯一引人注目的是一对深澈透亮的明眸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加上她的头发是学生型的，微翘的眉毛，微翘的嘴唇，白皙的肤色，看起来还算极致完美，我十二分的满意。

接下来是她的性格，的确属于特别腼腆的那种，不善言语。问多了，她不看我，也不反驳，只是低头搓着衣角抿嘴笑。我被她的羞涩和窘相逗乐了，背过媒人，我斗胆爬近她的耳边，悄悄说了一句我非常、非常喜欢她！

她涨红的脸一下红到脖子跟，我偷偷诡笑着，又来一句：痛快点，要是应允就定婚吧！

这次她白了我一眼，是那种嘲笑的语气：八字不见一撇，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然后她的头发甩甩，身影晃动着，随即出了屋子。

透过糊着白纸窗户的缝隙，我看见她的母亲对我母亲说：“孩子小，不懂事，要慢慢调教。”

我母亲亲切地拉着玲的手，对玲的母亲说这个请放心，日后要是孩子之间发生摩擦，有她做主呢！

玲的母亲欲言又止，最后终于鼓起勇气说，还有一件事她们必须提前声明，她女儿自小身体不好，尤其是冬天最难熬，伤风感冒便倒下。万望我们考虑好，到时候不要怪罪她们刻意隐瞒！

我母亲兴奋的合不拢嘴，说我们一家人会善待玲的，身体的病没有多大的影响。我趁机走了进去，当着媒人和双亲的面，对天发誓：我以我的人格和性命担保，我会真心真意呵护她，直至白头到老！

全家皆大欢喜。我们就这样顺利的喝了订婚酒。

培养感情了，我带玲去市里逛商场。

五颜六色的衣服全是女人的专利，我拍着胸脯，怂恿她大肆地买，有付账的人呢！她呵呵笑着敷衍我，今个豁出去了，谁让此生只这一回呢？转悠了一天，到了最后，结果却令我张口结舌：一套是白衬衫配黑喇叭裤，一套是红短袖配白裙子。红白丝巾各两条，廉价的总共不到200元！

接着我们去吃饭，问及她喜欢吃什么？她撇嘴说小吃一类的，什么瓜子，面包，凉皮，粽子啊，她一律买断！我开玩笑说不但好打发，而且还很会过日子哪！她调皮地朝我挤眼，说现在先讨好我的欢心，等以后再给我使颜色！

坐在木制的长条凳子上，我要了两份面皮，她果真放开大吃，连辣子油粘满嘴角她也顾不得擦拭。我傻眼了，问她怎么不顾及颜面？她还嘲笑我几分：别大惊小怪的，吃完一次性处理，节省时间还不浪费纸巾！

问她需要喝什么汤？她若有所思说要是有碗八宝粥就好了！我拉起她就走，她一边甩着我的胳膊一边发火，干嘛啊，人家胳膊都被你弄疼了！来到小程的饭店，她称心如意的八宝粥端上来了，白的莲子，红的樱桃，不咸不甜，淡淡的汤，淡淡的果子，别有一番味道。我说我怎么没有喝过？她努嘴说我是富家少爷，那里还吃这些低俗的东西呢？

晚上了，好友建约我们一起去他哥哥开的舞厅。疯狂的迪斯科，五彩纷呈的霓虹灯，青春烂漫的少男少女，燥热的气氛爆发了我内心潜藏已久的激昂！我鼓动玲快快跳起来，说今晚我们一起快乐地飞！玲说她最拿手唱歌，还是我跳她唱吧！

我的步子跟着舞曲的节奏不停地变换，玲边唱边三心二意地看，看得她眼花缭乱。而我被她动人的歌喉陶醉了，加上她的白裙子随歌飞扬，我甚至有了一种想拥抱她的冲动。想到她即将成为我的妻子，所有的幸福溢满了我的心间。

一曲完毕，我们的衣服都湿透了。玲爽朗地笑起来，说我的舞姿真优美，跟了跳舞高手她绝无怨言。我则贫嘴说她的嗓子是天生的清脆，要是她天天唱给我听，本人死而无憾！她问我今天的心情怎么样？我说不错。她又问满足吗？我回答很满足，她激动地说但愿日后如此！我盯着她绯红的脸回答，我的生命非她莫属！

后半夜了，房间热的好似蒸笼一般，难入眠的我起身去阳台透风。冷不丁发现她在二楼顶上！听到我的脚步声，她转身关切地问我是不是也睡不着？我揉揉眼睛，疑惑的眼神向她袭去，问她不休息跑到这上面干什么？她说城市的夜晚容易让她痴迷，站在高处，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还有远处稀疏的灯光，更给了她一层朦胧的意念。单纯的她此刻抱着幻想，要是此生依靠在我的肩膀，该是多么浪漫惬意的事情啊！

我被她的可爱弄得搞笑不止，只好顺着她的话语说会的！她悠悠地说她有点惧怕我庞大的家族，问我凡事情自己能做主吗？我斩钉截铁说当然能，不信试试！她两眼即刻放光：以后不要买贵重的物品，那个代表不了什么，也毫无意义。她根本不想讲究浩浩荡荡的排场，也不想给他人摆高贵显赫的身份，简单最好，简单最快乐！她只要我一个，她的生命只想容纳我一个，过重的负荷她不堪忍受！

我象电视上的男主角一样，拉着她的手，站在她身边，诚挚地说她的想法是多虑的，我们会无忧无虑一生，我保证，我会给她她简单无邪的开心和快乐！就像今天我们在小摊吃饭，买廉价的衣服一样，只要是她想想，所要，我会尽我所能满足！

她绽放着无比纯美的笑，大大的眼睛似天空的星星一样明亮。

我们一前一后伫立，就那样富有诗意的遥望点点灯光。

夏天不经意走过去，冬天悄然无迹来临了。

这样的习惯延续了半年，无论是风和日丽，还是阴天连绵，无论是淅沥小雨，还是炎热酷暑，我们都乐孜不倦重复着单一的生活习性。偶尔我会带她去朋友处喝酒打牌，但她说她适应不了，也不喜欢那样的环境，我顺应她的想法，也就作罢。

有天她郑重其事问我，是不是该为爱的人改变自己？我说也许吧！

她直率地说从那天看上我，她就想撕掉自己的面具，为我而改变，却一再担心我不能接受！

我猜测不出她真实的想法，便问她有什么顾忌，以至于在我面前伪装？她说其实她的爱好很多，例如摄影，旅游，包括唱歌跳舞等等，要是遇到别人，或许她会隐藏一生。自从见到活跃的我，我玩世不恭的行为激活了她的内心，虽然她的个性属于安静的那种，但她很想让我领导着她，不管是疾病困苦，或着是富贵共享，她只要朝朝暮暮，生生世世和我相偎依就安然！

我迷惑不解，问她只是这么简单吗？她说是的，跟着我安全，再就是我的个性非常适合她，最主要的是我能调动她的情绪！当时的我却想说，为了她我在尝试改变自己，也已改变许多，不曾想她捷足先登，倒让我的心里感动，踏实几分！

我答应她，来年春暖花开，一定带她外出旅游，还要买架相机留下她动容的倩影！

这以后，我们的关系更是亲密无间。亲密的我们甚至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寒冬腊月，大雪皑皑，气温急骤下降，她的身体也日渐差劲，严重的竟连门也不出了。这在我们的预料之外，当父母无不忧心忡忡说得慎重斟酌几分，要是到时候没有孙子抱可是悔之晚矣，还不如早提出退婚吧！暴跳如雷的我，心也似乎跌入冰冷的地窖！

我对父母坚决表明态度：这辈子我认定她了！父母搬来外公外婆劝说，家里只有我这么一个宝贝儿子，怎能让她们陷入失望且绝望的地步！我拼命反抗，和她们争执都什么年代了，满脑子的封建思想，并以离家出走威胁父母！

煎熬到春节，玲踏着泥泞的小路，穿着纯白的羽绒服，围着毛茸茸的红围巾，撑着带病的身体拜年了。她的脸色还好，白里透红，红白搭配的服饰更现出她清纯靓丽，父母略略感到一丝安慰，可我拿着私卖的相机，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要失去她了！具体是什么，我说不上来。我的内心只是感到压抑，很沉闷揪心的那种压抑！

整个中午，父母都打发我去买东西，等我跑了几趟回来时，玲的脸色惨白，身体抖缩不停！再看父母，不单是平静从容的神态，并相互剥好了桔子殷切地递给玲，嘴里还说着，多吃水果对身体有益处！我看不出什么破绽，所以也没有任何理由怀疑。

下午的时候，玲要回去了，父母极力指派我送一程。我不明就里，根据他们流露出的神情，好像我们要诀别，而不是礼尚往来的送她。我斜视了父母一眼，嘴里嘟囔着，真是的，如此神秘还是故弄玄虚？　

中途经过一片果园，光秃秃的树身，枝丫挂满了银白的雪，格外耀眼。玲提议下来看看，我正好取出相机，对她说，特意为她买的，希望她能接受！平时的她二话不说，很爽快的收下，可今天的她一反常态，淡然地说着，不必了，给我照两张留个纪念吧！

我警觉起来，问她干嘛说出留纪念的话？难道打退堂鼓了吗？还是父母对她说了什么？她百般解释：不是的，看见无邪的雪花，留张雪景，做个纪念，千万别瞎想！

咔嚓咔嚓，我连拍许多张，坐着的，蹲着的，手捧雪花，跑着，跳着的美姿，都被我一一留在胶卷里。她笑得多么的灿烂，笑得又是多么的阳光。天临近黑，我不放心，一直送她到家里。她的母亲张罗中给我做荷包蛋，她的父亲劝我吃完快回家，要不夜冷路滑，唯恐我摔跤！

我被这种浓浓的亲情氛围包裹了，临走我问她身体还好吧？她说我是她最好的良药，我来了她也大病痊愈！我说我明天再来，祝福她晚上做个好梦，梦里有我也有她！

她叫住我，急急地嘱咐：还是别来了，天寒路不好，不想你不安全，不是说好春暖花开吗？到时候我找你！

我忧怨的眼神瞟着她，满腹牢骚：怎么成女追男了，为什么该你主动？我一个冬天没来，怎么总是感觉那里不对劲？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

她推我的手放下了，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低垂眼帘说，快回去吧，别无中生有，也不要瞎猜疑，我还等你的照片呢！

说到照片，我才安心下来，对她说，三天后便出来了，到时我亲自送来！

她没有嗯，只是不自然笑着，点了点头。

要知道和她这次是离别，我想，我不会就此罢休，我会死缠烂打，软硬兼施到底！可她随后象风一样飘远了，我抓住她的气息却抓不住她的人！

多年以后的她是我人生追逐的梦，也是我珍藏一生的梦。如今我们变了模样，如今我们失去了真实的自己，可生命依然充满渴望。假如能够回到往日时光，哪怕只要分分秒秒，我也愿意付出拥有。每想到她充满阳光的笑意，我会信心倍增，每想到她恬静的笑脸，心浮气躁的我会卸下全身心的疲惫，坦然地为人处事。　

我幻想着，幻想着三天后再见到她的情形，我不知道我是开着车，还是踏着泥泞的雪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