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袭人

远方的朋友，寄来一条丝巾，轻轻展开，碧绿丛中，绽开朵朵洁白。腊染般鲜亮的叶片，玉琢般精致的花瓣，清纯、柔润。那莹白玉润的精魂，跳出丝与帛，直扑心怀。

噢，栀子！一阵醉人的醇香，穿越季节，弥散；一泓温暖的潮湿，挂不住眼帘，滴落。

一条丝巾，丝轻绢薄，浸染了栀子的清香，冰清玉洁的馥郁；一种情怀，天长地久，经年永久的心潮，日熏月染的曼妙。

那天，朋友裹着栀子的清醇的芬芳，踏进我的家门，不等问候，不等落座，一个长长的深呼吸：哦，好香！看神情，她已陶醉。

承袭父母的习惯，栀子花开的季节，盛一小盆清水，买一簇簇盛放的，或含苞的栀子花，连同几片叶子和不长的一段枝干，泡上满满一盆，任栀子花沁入心脾的清香，充斥整个屋子，充盈整个心房。

只缘身在芬芳中，朋友感叹之前，我竟然没有感觉到。深深吸口气，嗯，真香！瞬间，我也沉醉。

“清水栀子，传统啊！”

哦，栀子！鼻息间萦绕着栀子清醇的芬芳，就是家的味道。

“小时候，特喜欢上你们家，喜欢你的家人，喜欢你们家的氛围，更喜欢你们家笑声里，总带着甜甜的栀子花香。那时，我有多羡慕你，你知道吗？”

满屋丝丝缕缕的清香，穿越时空的迷茫，立刻，芬芳了我们的话题。有关童年、有关家、有关情、有关栀子花的记忆，带着栀子花的芬芳，弥散在空气里。

清香怡人

总是在不经意间，闻到那淡淡的花香，总是在有意无意里，想起童年的故事，童年的记忆里，姐姐，是我最亲切的回忆。

还记得童年小伙伴，满眼的羡慕；还记得年幼的我，满心的欢喜。每天，我都有神秘的期待，不知道两个巧手的姐姐，今天会给我打理什么样的发式，简单飘逸的披肩散发我喜欢；灵动的马尾辫我喜欢；活泼麻花辫我喜欢；高贵的盘发我喜欢；俏皮的新疆小辫……我还是喜欢。

还有，还有翩飞在头顶上的美丽的蝴蝶结；还有，还有穿花裙的季节，发辫的头绳里清逸飘香的栀子花。

父母，永远是由着我们的兴致，任姐姐们将自己、将我妆扮得如同天使，看我们高高兴兴背着书包出门，听我们回家叽叽喳喳谈论着同学的“惊艳”。

常常，姊妹几个，头碰头围在母亲浸泡的栀子前，精心挑选自己最钟情的栀子花，父母，总是微笑着赞许。关于审美的启蒙，平凡的父母，自有质朴的方式。

记得那次，两个姐姐一时兴起，在我的头上缠上了假发，假发上扎着鲜艳的绸缎、绢花，兴冲冲地牵着我的手，在父亲工作的政府大院里花枝招展的显摆，正得意地转悠着，我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连拖带搡一阵风过，再看，我头上姐姐们精心装扮的头饰，已躺在机关食堂的灶堂里，旁边，是盛怒的父亲。

姐妹彼此做个鬼脸，相互吐了吐舌头。从没见父亲发这么大的火，从不知道梳妆打扮会惹下这么大的祸。也许从那时起，我们便悟出了，美，可以优雅的平民化，绝对不可俗艳的华丽。

馨香醉人

不经意的聊着，说着，在与客厅隔离的厨房，我们又闻到栀子花淡淡的清香，咦，怪了，厨房里并没有栀子花呀！

寻找着栀子花香的发源，后来，终于发现，在我的上衣口袋，不知哪天遗忘的一朵栀子花，花瓣已经发黄变枯，只是，清香如故。

此刻，栀子的香味并不浓，却又那么深沉和执着。不经意闻时，她就在身边，使劲地用鼻子嗅了嗅，那花香却已经消失。

如同亲情，一直就存在于你的身边，不论你是否记起，哪怕你已经忽略，清清淡淡，默默守候，不张扬，也不退却。

那年，也是栀子花开的季节，我违背父母的意愿，决意嫁给了一贫如洗的先生，放弃全世界的决绝。

听过了太多父子反目，听过了太多母女断绝，也许暗地里期待一场狂风暴雨，也许潜意识里认为定只有反叛才能衬托爱情，清楚地记得，那时除了怀着对爱情的憧憬，还有一种义无反顾的壮烈。

没有山呼海啸，没有天崩地裂，那季凝白如脂的栀子，只是幽幽，暗香扑鼻，温馨如故。通达的父母，没有因此埋怨我的不孝，疼爱我的哥哥姐姐，异口同声，只要妹妹幸福，我们谁也不和她争宠。于是，父母倾尽毕生的积蓄，为我安置了温暖的家。

其实，对于栀子，我一直有着困惑，优雅脱俗的栀子花，白如凝脂，香胜幽兰，应在锦绣华堂，怎会是寻常巷陌客？

听说，栀子花的花语是“永恒的爱，一生的守候。”亲情，这浓情守候的栀子花，等待时只是淡定与从容，绽放时永远悠然与雅致。

还记得那段异常艰难的日子，夫家灾难连连，生性好强的我，默默承受着经济上的窘迫，细心的母亲，发现了端倪，用一方手帕，包上她所有的积蓄，送到了我的手中。不容推辞，不容商量。

钱，也许是世上的至俗；情，无疑是人间的无上，如果是腰缠万贯，钱如粪土。可是，那方手帕里包着的，是反哺儿女的孝心，是艰难了半辈子的母亲轻易不舍动用的所有。我平凡的母亲，用世上的至俗，诠释了人间的大爱。

那天，母亲走后，我捧着那堆零的、整的、新的、旧的人民币，失声痛哭，泪水浸透了钱币，也浸透了手帕上印着的栀子花。

之后，我一直细心地保存着母亲包过钱的那条手帕——那条绿叶青枝衬着雪白栀子的手帕。

寻香如故

过去了，苦难的日子，那条手帕，却不知什么时候，竟被我弄丢了，连同它一起丢失的，还有我为之付出整个青春年华，苦心经营的家。

于是，我一直苦苦寻找着丢失的栀子花手帕，可惜，沧海桑田，再也找不回当初的栀子花；

于是，在长长的栀子花季里，我贪婪地吸取着栀子花的芬芳；

于是，我固执地认为，幽幽栀子暗香袭，便是家的气息，家的味道；

于是，栀子花被赋予全新的含义，成了我心中永恒的风景；

于是，曾经的一天，因为一棵栀子花树，我毫不犹豫的买下了一幢房子。

那是小城里最普通的一幢楼房，倾心钟情，因为那房子的小院里一树绽开在碧绿丛中的洁白晶莹的栀子花，因为那推门而至的芬芳馥郁，我认定，它就是梦里描摹过无数遍的家。当时的那份欣喜，日后离开时的不舍，一样的刻骨铭心。

写着这些文字的时候，泪就这么流下来了，那个让我欣喜不已的小院，那树让我怦然心动的栀子花，终究还是不属于我。

哦，栀子

“色疑琼树倚，香似玉京来。”一条薄如蝉翼的丝巾，几朵洁白凝脂的栀子花，沉甸甸压在心头，忽地勾起我无数温馨的记忆，香气萦回，醉怀其间。

突然发现，栀子花的记忆并非只与亲情有关。朋友，爱人，也是生命的挚情，也是人生里程中默默相守的栀子花。当你春风得意的时候，她们会悄然离去，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他们又悄然而至。

突然明白，为什么刻意寻那栀子花香时，觉得花香不浓，或者干脆闻不到了；而当你似乎忘了他们的时候，不经意间，他们却又能在你的脑海中生动地再现。

突然懂得，如果爱一个人，会在不经意中萌生，等你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投入很深了。好像你不经意地靠近那栀子时，等到看到花时候，却忽然发现早已置身于花香四溢中了。

突然悟出，交朋结友，也像栀子花香，太刻意了，则闻不到什么香味，若把朋友放在心灵的某一角，反而常常会记起。

流年如水，“豆蔻年华任水流，栀子花开叹白头。”

如水流年，有淡淡栀子清香，幽远，悠长……

2007-12-22修改稿

本文已被编辑[文清]于2007-12-27 20:29:14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