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　语

说真的，我最怕被人指着鼻子骂：“你只是条摇尾乞怜的狗。”这句话令我心底泛起的就只有“酸楚”二字。

真的，在我看来，生而为狗才是做畜生的最大的不幸。就说那驴吧，黑不溜秋，虽成天戴着“蠢”的帽子，但毕竟没被人怎么挖苦、耻笑。再说那猪吧，肥头大耳，顶多也就是贪睡的代名词：睡得跟死猪一样；最不济时才被人拿来形容皮厚：死猪不怕开水烫。可咱狗的遭遇就悲惨得多了。这一点有词为证：狗急跳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狗腿子……若是需要的话，我还可以举出很多。我上下看，左右看，横竖都找不到一个褒奖我的词。

也不知怎么搞的，咱狗的霉是越倒越大。文章不通，就赏一个“狗屁不通”。狗屁真的不通吗？不见得。我自己有数，我的屁放得还挺响哩。（可惜没人听见）骂人骂得过瘾，就泼你个“狗血淋头”。——人说狗血还能辟邪，至于真假我就不知道了。替人跑腿办事儿，就赐一个“狗腿子”。狗腿子得罪他们了吗？最起码速度快，效率高；帮人算计，便封一个“狗头军师”。狗脑袋就那么大，你还能苛求它有多聪明？不领人情，就来一个“狗咬吕洞宾”。那吕洞宾又是谁？没有良心的，干脆就说“被狗吃了”。天啊，我就那么馋？

哎，算了。有事没事发牢骚对咱也未必有好处。不过话得说回来，凡是活着的，就必定是情感的奴隶。那么，偶尔流露一点也就算不得什么可耻的事。我可以坦白地说：

我的狗嘴里确实吐不出象牙。

我的狗眼看人确实有点低。

狗皮膏药确实有点不正宗。

狗尾续貂确实有点丢人现眼。

为了风光风光，我确实会依仗主人的权势。

为了争一块干巴巴的骨头，我确实会狗咬狗。

为了打发时间，我确实会帮猫老弟拿拿耗子。

为了延续香火，我确实会夹起尾巴跳墙。

……

我确实会的还有好多。

此时，我蜷缩在墙角乱蓬蓬的干草堆里，使着劲儿地安慰自己。老天可怜咱，好歹让我想到了几点。

咱春风得意时，别人打狗还得看主人呐。

咱对主人还算得忠诚：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

咱多少还能帮人渡过难关：倘无鸡鸣狗盗的本能，孟尝君就有麻烦了。

咱就算没功劳也有苦劳：拉弓射箭的是人，可拼了小命追亡逐北甚至为此掉一层皮的却是咱！

倘使再迷信一点，咱还敢说“猫来穷，狗来富”。

众位看官，你道咱最后的遭遇又是如何？总免不了上当受骗，以致落得个“关门打狗”“兔死狗烹”的下场。

真的，生而为狗才是最大的不幸。

2001·8·26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