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说，中年是人生的黄金时段，坦然而自得。

我说，中年是人生收获的季节，欣喜而疲倦。

——题记

乘上人到中年这班时间快车，我的心中总有一份收获的喜悦，抑或事业辉煌，抑或家庭温馨，抑或情感丰盈。事业家庭的随心所欲，带给我的无疑是欣慰，然而情感的葱茏勃发，却是让人心灵憔悴的一种无奈。

一

坐在当年班长驾驶的沃尔玛高级小轿车穿梭在水泥如林的街道上，我的心就像去迎接一次高考的紧张，二十年的光阴，虽然就像昨天到今天，但现实中的变化不能不是一个令人惊叹的感慨。孩子们会带给我一些怎样的信息？又会从我这里想得到些怎样的信息？还有他，那个一同和我分配进学校，又安排在同一个班级的班主任老师——林，他现在还好吗？

“老师，到了！我们下去吧！”走下车来，班长揽着我飞也似的上得大会厅，把门轻轻推开，哇，硕大的会厅里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我愣住了，百十双眼睛凝聚在我脸上，大家微笑着，五十个人一个想法：看老师还能不能认出自己。林三步并作两步迎上来，一边握手一边道：“你好，久违了，你迟到了，二十年时间拟出的一个考题，看你能不能答好，这是你未进门时孩子们早已商定好的，你就开始完成这份考卷吧！顺时针方向，依次说出每个孩子的名字。”其实，这是早在我预料之中的事情，一路上，我不就在思考了吗？他继续道：“除了去接你的班长，还有五十个学生，每个学生为一个考题，每题2分，正好是一百分，看你能拿到多少分，开始吧！”我缓缓走近第一个学生，他速速起身拉着我：“老师，好好看看我叫什么？”我紧紧握着孩子的手，好面熟也好陌生，“你在学校附近住着，喜欢音乐！”“对呀！老师！再想想！”“哈哈，是喜喜，对吧，喜喜！”“谢谢老师，还记着喜喜！”接着第二个，第三个依次类推，总归是叫出名儿的少，叫不出名儿的多。林笑笑说：“看看，老师把你们都忘记了吧，一会儿得多罚她几杯酒才行呀。时间关系，赶快实施咱们这次聚会的议程吧！”在班长的主持下，聚会仪式正式开始，第一项先由我和班主任讲话；第二项，学生依次自我介绍；第三项，老师答学生问，其次就是聚餐和舞会。

孩子们毕竟不是二十年前那个纯朴、天真、幼稚、懵懵懂懂的小少年了，人生的体验，生活的阅历，将师生关系赋予一种新的内涵，那就是良师益友。而他们设计的老师答学生问也正是冲着益友而来的。头两个项目结束后，第三项拉开帷幕。

首先发问的是那个绰号为“孙大圣”的小男生：“常听朋友说，老师是点鸳鸯谱的行家里手，二位老师，从当时看，咱们班谁们最合适成为夫妻？您可要坦诚回答啊！”话音未落，大厅里就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加喝彩声。我和林也被这出乎意料的问题难住了，我们对视一笑，都示意对方回答，在相互推让下，还是林作答了：“当时的你们才只是初中生，好高骛远目中无人，是每一个学生的个性，谁找谁，都不合适！”“老师是有意弯转回避问题的实质吧！”孙大圣不满意地说。

“不说我们了，就说说老师吧！”被人称为“小精灵”的调皮鬼半路上杀出个程妖精，只见他诡秘漠则地继续道：“当年两位老师代咱们时，正值男婚女嫁的妙龄时光，我们也常听到学校的老师们说林老师和王老师眉来眼去、暗送秋波，在我们眼里你们可是天生的一对，地就的一双，老师是不是真的在搞地下恋爱？那又是什么原因没有让两位老师成为眷属呢？”会厅里又是一阵经久不息的掌声，我能感觉到自己脸上那份难堪，那份热辣辣的不自在，抬头将目光移向林，他也一样，满脸就像刚喝过酒的红润，并吩咐我：“你代表我说吧！”“不行，不行，谁都不能代表谁！”这是班长的强调。

我壮壮胆子，一本正经地说：“同学们知道的，那时的学校老教师多，又多数寄住学校，工作的单调，总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压抑感，我和林老师这一对年轻人的出现，就像幽深的山谷里栖息了两只小鸟，随时随地拿我俩开心，那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作为我，真的没有其他想法，只是当大家拿来开心罢了。”“王老师在撒谎，根本没有说出真情，就让林老师给我们揭开当年这个谜吧！”“小精灵”就是机敏，抛砖引玉之招，蠃得大家一阵喝彩。

只见林环视大厅一周，温情的目光在我脸上稍作驻足后开口道：“二十年的谜底，今天就给大家一个明白。那时的我，或者说直到今天的林老师，对王老师的爱是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我喜欢她俊秀的外表，喜欢她超凡的才学，喜欢她善良的个性，喜欢她广博的爱好。正因为在她身上处处折射一个优秀女人的光环，也就让我更加感到自己有上天摘星辰的不自量力，缘于此，在我眼里她就像一盆娇艳的鲜花，只能观赏而不能触摸，不过有时也会大胆地去浇点水，也许你们王老师根本没有察觉，尽管自己不敢把心事坦露出来，可心里无时不在关注着王老师的动向，总担心有一天会被另一个男人抢了去。那个秋天，王老师真的名花有主了，我恨自己无能，恨自己近水楼台未得月，恨自己为何没有先下手为强，谁知这人竟然会想若非非，期盼王老师能反悔，随之给我一个重头再来的机会。等来等去，王老师结婚日子都告诉大家了，我才彻底放下心来，开始考虑自己的婚姻大事。这可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遗憾呀！”话音刚落，一阵掌声随即笼罩了整个会厅。班长一边拍着手一边情不自禁道：“精彩！精彩！的确是精彩！原来我们的林老师还真潜藏着一段风花雪月的故事呢！谢谢林老师的真诚和坦率！”“王老师，难道您真的就对林老师没有一点那方面的意思吗？”抑制住慌乱的心情，寻声看去，是班里那个一向沉默少语的赵波。面对林的坦直，我也只能是坦直，可当年自己对林真的是找不到一点爱的感觉，爱不能勉强，更不能撒谎，于是，我急中生智：“二十年同学们给老师拟定了一份考题，王老师究竟爱没爱过林老师，就作为下一段年轮里老师给大家出的一份考题吧，大家可以去回忆、推测，揣摩老师的内情呀！”上午的活动已经画上句号，在学生们的簇拥下，我们来到就餐大厅，我和林老师被安排在主[xi]位置。

“刚才的话你不会介意吧？我的一段心路而已！”“怎么会？我应该感到荣幸才是！被一个优秀男人默默地爱着，是一种莫大的幸福呀！可惜我没有福气享受那份爱！”“人应该知足，你让我体验到了一个真实的自己，是上苍对我的恩赐，不过我们毕竟同事一场，朋友一场，以后多联系，勤交流，也是一种精神的充实吧！”“是的，是的，只要有机会！”聚餐结束，舞会开始，一直到晚上八时，大家才道别再见。

事后，林果然如他所说，隔三叉五总不断给我来电，不是邀请我唱歌、跳舞，就是约我去聚餐，很多时候，我都以工作为由拒绝推辞。推来推去，不知林心里怎么想，我真的感觉好累。面对这份真情，面对这份在我心里从来就没有擦出一丝火花的爱，我实在是无法摆平自己……

二

定居在首都的老师回家乡探亲了。这消息就像长了翅膀，很快就在同学们中间传开了，并商定在那个周末一同去拜访老师。

那是盛夏里的一个上午，顶着好大好大的太阳赶往老师家里，同学们能到的已经到齐。老师将能减热的消夏品全都摆在我们面前，一个劲地吩咐我们快吃，快喝，大家也真是随便，吃一会儿，喝一会儿，喝一会儿，吃一会儿，似乎比自己家里还自由着呢。

老师是我们初中时的数学老师，具有女性超常的平易近人，因此，谁都喜欢老师，话题也就漫无边际，不拘一格。有的让老师讲首都的新鲜事儿，有的让老师传授教子的妙招，有的要老师说出自己留给老师的最深印象。看把老师忙的，浑身是嘴也难以应及。让老师防不胜防的是那个小锁，竟然坦荡自若地问老师：“老师，咱们班那时怎么男女同学之间谁都不敢和谁搞话？说说话同学就会起哄说他们好上了，老师，您说人的初恋从什么时候开始？初中时喜欢的异性是不是初恋？”“哈哈，小锁真的成大锁了吧，竟然给老师提出一个这样深奥的问题！”老师出乎意料地说。

“老师，小锁当年一定心中有他喜欢的女孩，说不定还搞地下恋爱呢！快让小锁把当年的那个秘密讲给大家听听！”一向爱给同学们配对子的黑蛋，兴致勃勃的两句话把大家的目光全引在小锁脸上，我也感觉好奇极了，小锁竟然敢把当年那样一种神秘的感觉摊放在老师同学们面前，难道他真有自己暗恋的女孩吗？

“小锁，既然同学们要你说，你就说出来吧，现在你们都已是大孩子的父母了！”“老师说的是，小锁给我们说说你心中的秘密吧！”同学们异口同声。

小锁还真是有点不好意思了，脸上泛着红润，豆子般大小的汗珠也一个接一个滚下来，他一边用毛巾擦着，一边吞吞吐吐地开口了。“那我可是要说了啊，这话可是随说随落，谁也不能往外传！就当我没说！”“那是，那是，说吧！”同学和老师一同保证着。

“大家别笑我早熟，初二时，我心中真的蒙胧了一个女孩的影子，语文老师讲评作文时，总拿我们两的文章作示范，墙上的佳作栏里，我们俩的文章总排在首位，就这样，我就喜欢上她了，上课时，眼光时不时总落在她身上，其实好多时候，好想告诉她我喜欢她的作文，喜欢她的歌声，喜欢她这个人，可又怕同学们起哄，一直到毕业，心中的秘密还是秘密！”听着小锁的自述，我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紧张，那小锁心中的女孩不会是我吧？正想着，同学们掌声四起：“哈哈，小锁原来是暗恋小芳呀！这一对小情人我们怎么一点也没发现？”我装着低头喝水，避开大家的目光，脸上火辣辣的难忍。老师见我如此难堪，速速解围道：“小锁的秘密其实在咱们班不会仅此一例吧，他勇于面对自己，勇于面对人生，说明小锁已经懂得去珍惜，你们已是成家立业，肩上承载着妻儿老小的中年人了，说说以前的故事，只当是旅途中一个迷人的风景而已，今天想起来也特有趣的吧！”老师的话也许蕴含着一定道理，同学竟然不再纠缠不休了，一阵热闹结束后，我们和老师约定好零八年的新年一同到晋祠看望我们的班主任兼语文的张老师，便告别老师踏上归途。

路上，小锁紧随我身边解释说：“小芳，生气了吧？别怪我，我真的是想把这几十年的秘密暴光的，我们都人到秋天了，花季时的一个梦梦到今天，的确也该醒了吧，不过，我还是想知道你心中是否和我一样也有这样一个梦？”“没，没有，真的没有！”“没有没关系，今天我既然当着老师同学的面把心里话都挑明了，那你就认真问问自己，看能不能孕育出和我同样内容的一个梦。”“不，不，不会的，我习惯了平静的生活，节外生枝让人感到身心疲惫！”“你别拒我于千里之遥嘛，不急，不急，哪一天真的也有我心中一样的梦了，可要告诉我啊！”小锁走了，我的心沮丧极了，怎么就冷不丁开出一个这样的玩笑？

事后也就是一个星期吧，小锁来电问我梦怎样了，我如实告诉他，原来没有的东西，现在也不会再有，珍惜同窗三载的友谊，好好经营我们同学加朋友的交情。

小锁哪会就此休战，三天两头不是短信追踪，就是电话有约，直到那天我把对大宝的情有独钟坦露于他，他才长叹一声道：“年少时，大宝出身不好，谁都认为哪一个女孩都不会喜欢他，原来我的叛断是一个错！他让我好羡慕！”从此，小锁不再发短信，也不再来电话，他的梦也许的确该醒了吧……

三

悦耳的铃声划破了校园的宁静，又一个一天，在这清脆的铃声中拉下帷幕。带好门走下楼梯，手机响了：“你好，是我，我在西双版纳，异地他乡的，心里好感寂寥，好想听听你的声音！”“哦，是李书记呀，西双版纳可是天下佳境处，尽情欣赏哦！”一周后的一个上午，李书记来了，兴致勃勃地讲述了这次出游的所见所闻后，吞吞吐吐地说：“这段时间一直在梦你，我也在克制自己，可不知为什么，越是刻意，梦你时也就越多。你梦过我吗？”“没，没有！我这人很少做梦的。”“说句实话，我真的希望你也能梦到我！”话音刚落，李书记的手机响了，单位有人找他办事。他起身时留下一句话：“梦中有我时，告诉我！”送走了李书记，我的心怎么也平静不下来，我读懂了李书记身在他乡时想听我声音的内幕，读懂了李书记梦中之梦。从事校长工作多年来，李书记对教育的重视，经费的投入，的确是首屈一指，有目共睹。教学设施的现代化，教育教学质量自然也是轻云直上，独占熬头，从单位到个人连连受到上级嘉奖。就因为书记对学校经费的倾斜，也招来不少本来就农民思想意识者的风言风语，什么书记把村子里的钱全花在学校了，更有甚者，说书记为学校投入是假，为我投入是真云云。面对这些流言蜚语，书记曾多次与我谈起此事，他还态度果断地说：“身正不怕影子歪，工作在一起难免会招来一些飞飞扬扬的斜言碎语的！”我也曾感动地说：“树大易招风，工作出色了，自然会有人出来嫉妒、污骂，就是伟人也不会受到百分之百的人喝彩拥护吧！”“那是，那是，嘴在别人身上长着，我们奈何不得，可我们能管住自己吧，只要我们行得端走得正，任凭他们随意去说！”书记的坦然与豁达，让我敬佩不已，于是情不自禁道：“书记就是书记，大将风度，领导风范！”可眼下，李书记怎么就萌生出一个如此让人出奇不意的斜念？面对往后事业的漫漫长路，我应怎样去面对？

好长一段时间里，我不敢主动给书记去电，有事时也是安排下属去处理。退壁三舍的所为，书记早已心知肚明。那个下午，他来了，一如往常的自然无束，可我好有几分不自如，沏了茶放在他面前，也不知话题从何谈起。还是书记先开口了：“把你吓坏了吧？我不是那种不知自知之明的人，我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你这样德高才重的女中豪杰，心中怎么会栖息我这样一个粗浅无智的俗人，我只是希望你梦中有我，有没有是你的权力，人最重要的就是不能欺骗自己的感觉，要对得起自己，你让我证实了自己的价值，我真的感激啊！握握手，就当什么都从未发生，一如既往的合作好伙伴！”说着，书记起身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谢谢书记的理解和大度，真的很敬佩！只要有用得着的地方，一定尽力效劳！”“那一定，不会少麻烦你的，我还有事，回见！”望着书记远去的背影，我的心里就像擂着小鼓，以后村里对学校的投入是否会有磕绊？书记真的还会有求必应吗？

我的担心纯属多余，后来的日子里，校舍扩建，信息设备不断更新，每年暑假还特意安排教师旅游观光。事实一再证明，书记的确是一个心胸坦荡，富有远见卓识的优秀领导。

人非草木，岂能无情？为了报答书记对工作的支持，我主动肩负起了他业余秘书的职责，大大小小的方案总结，方方面面的报告经验，都离不开我的起草整理，尤其是旅游景点开发后，攥写资料，设计图片，上级领导指导工作时摄影录像，简直忙不胜忙。为之，我常常废寝忘食，牺牲双休，但我心里却感到舒畅，感到平衡轻松。直到今天，我们既是事业中亲密合作的伙伴，又是至真至诚的朋友。不过，我也深深懂得，这份纯真的友情浸透着我的心血与汗水。

人到中年万事难，情到中年也不例外吧，姹紫嫣红春不在，无意插柳柳成荫，人生的秋天，情有时在帮着倒忙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