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以来，他就像她的影子似的，她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当然，她并没有要求他这么做，恰恰相反，几乎每次她都很生气地叫他离她远一点，他令她讨厌，令她厌烦，她不想看到他。可以说，她对他已经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而他则仍旧硬着头皮，对她寸步不离，哪怕她对他百般刁难，百般挖苦，就像她所说的，他怎么这样死皮赖脸。

这天下班后，6点钟的样子，他像往常一样跟在她的后面。

“我对你没有一点好感！我求求你，不要跟着我了！”

“哦！”他只得咬了咬嘴唇，这种突如其来的打击，深深地戳在他的心上，他左右顾盼，真希望有人在旁给他鼓励和帮助。

“你到底想干吗？”

“我！我只想……和你说说话！”

“那你就快说，要不！你就回去……”她带着烦躁而又含命令的口气说着，然而他却想不出一句新颖的话，不过把说了无数遍的话又说了出来。

“我很喜欢你……”

“有很多人说喜欢我，你想对我干嘛？”

“我想……”但她没有等他说完，又加了一句，“有很多人说喜欢我呀，这没什么。”

“那我……我说我爱你，总不至于有许多人说爱你……”他鼓足了勇气，说出了这句话。但是他的声音是低低的，只见她的脸变得一本正经，漂亮的脸蛋有多可爱，同样它就有多严肃，而现在她的脸是严肃的，他于是摒住了气不出声了。

“关键是我不喜欢你，又不爱你！”

“哦！”

“你这样跟着我干嘛，你要我怎么做！”

“啊！我要你……”他有胆量说有她，然而他却没有胆量说要她爱他。

“你不要这样好不好，缠着人！”

“那我有什么办法！”他再一次低下了头，把双手一摆，像一个犯人在法官面前坦白自己的罪行一样。他对她竟这样死缠烂打，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爱她爱得这么深，却想不出该怎么去爱她，就像一只软弱的猫盯着一只比自己个子还大的老鼠，既没有勇气扑上去，也没有就此罢了的念头，进退维谷。

他们就这样走走停停，一个是无情的拒绝，一个是无助的哀求。越过十字路口，她被一个卖花女的嗓音吸引住了。“盆栽花哦，只要浇水，百分之百发芽！”卖花女被许多人围着。

“真的吗？从来没见过呃。”

“是真的，浇水之后，花种七八天准保发芽，不信你们瞧！”卖花女端着一个易拉罐样式的小罐子，里面装着黑色的沙土，长着一株小小的牵牛，藤青透青透的，纤细但叶子却有梨型大，还挂着三朵喇叭一样粉白色的花。卖花女给大家过目之后，她又端出一盆胚乳上还刻有字的郁金香。

“真神奇！”有的人向卖花寻问字是怎么刻上去的。卖花女说花长出来就有，但没有透露是怎么弄上去的。在乱哄哄的人群中，他只顾着看她，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这和他并肩走路时，绷着脸的情形完全不一样。看来她是喜欢的，要不，她也不会从人缝中间探出手，端起那些花罐子，认真地看印在罐子上漂亮的照片。但是当她意识到他这么一个人也在场的时候，顿时把喜悦收了起来，娇美的脸，丝毫没有感情的流露，独自走了。

“多少钱？”他急促地问。

“28元！”

“怎么种啊！能不能用礼品纸替包起来！”她走出几米远的了。该死，街上的人真多。

“第一次，浇透，不要担心……”

“包起来，要多久啊！”

“下面有漏水孔，一天一次……几分钟就行！”

“好！”卖花女好像花了几年时间，才把花盆包起来，他揣在怀里，急切向她追去。后面还传来“郁金香，好漂亮啊……”

当他能和她肩并肩走在一起时，已经到她家门口了，她刚把铁门打开，只够自己一个人进去，他一个箭步把门推上，并且堵在她前面。

“你干吗？”

“送给你！”

“我不要！”

“如果你不要，我就永远待在你的家门口……”他带着哀求的眼睛凝视着她，把海蓝色底子，洒满玫瑰红的“心”型礼品纸包扎的礼物向她推去。但她侧着身子对着他，摆在一边的两只手紧紧地捏着小拳，眼睛回避着他。

“如果……好吧，请你勿必接受，我只是想让你高兴，没有别的意思，没想到给你带来这么大的不快！请接受吧，我以后再也不……”他痛苦、绝望的眼睛已经噙着泪水，她的态度柔和了一点。

“我以后再也不打扰你了……”说完，他把礼物推在她的手里，究竟她是怎么处理的，他一点也不知道。

第二天，上午办公室没有他的人影，下班时分，一个消息让全公司的人感伤不已，他已经躺在一个房子里，从头到脚蒙着白布单。据说，事发当天晚上，有人看见死者一脸沮丧，没头没脑地在街上横走，过十字路口，也不管红灯绿灯，结果被小轿车漂亮地送到了几米远的路边……

这天过去了，她仍旧上班下班，回家只是不曾忘记一件事，傍晚时分，用一支非常漂亮的高脚酒杯，装着清亮的水，倒进一个装有沙土的罐子里，几天之后，那花破土而出。个把来月，几片青翠的叶子之间，开着一朵高脚酒杯一样的郁金香，它是那样的鲜艳，花瓣微微开启着，像是在向谁诉说着它的心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