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一回宁静的桥影，数一数螺细上的纹波；我倚暖了石阑的青苔，青苔凉透了我的心坎。”（徐志摩语）

玄冬肃杀。

故乡，此时早已经沉浸在永远的静谧中了。回想溪流汩汩波纹里宁静的桥影，还有桥上暗色的长满青苔的阑干，曾经多么寂冷的景致，重复地徘徊在我的脑际，久久地消散不去。那是半年前的事情了。现在回想起来，却实在是独有一番滋味萦绕在心头。溪流的尽头，是一带苍然的群峰，偶尔有零碎的鸟声稀稀落落的从山的西首传到山的东首。散乱在天穹的雪白云朵，像是美丽的小女孩们在宁静的麦田里追逐打闹。我笑了。我站在屋子的窗子前，窗台的四边都爬满了厚厚的灰尘，轻轻地一吹，它们就满屋子地飞舞。娇嫩地阳光从朵朵白云里斜射进屋子，在光线的照耀下，那些腾起在空中的灰尘变得分外晶亮。我要感谢冬季，感谢您那一线暖暖的阳光能莅临我简陋的屋子，感谢您能眷顾到我，还知道偌大的世界里有个孤单的我。咳！想来已是很久很久感觉不到这样温馨的抚摩了，我真为自己而感到惋惜。岁月就是这样的无情，总在夜阑人静的时候悄悄地流逝。……一年，一年，一年地循规蹈矩。人的阳寿在增加，他们长大，变得壮实，便得漂亮，结婚生子，抱孙子孙女，最后就安然地入土走完平凡的一生。大自然的规律似乎是那样的完美无暇，每个大大小小的生灵都得老实地恪守着。这样也好，生和死，便在一阵隆冬的寒风中，蜕化成躯体的新尘与代谢。我感到一丝幸福，空气中冷冷的温度逐渐地暖和起来。所以，所以，我发誓将那满屋腾腾飘飞的尘土细心地珍藏，再将它们收集在秘密的小盒子中，留存给我的后代，让他们也去品味人生的意境，至少是在自己的阴影中思索思索再思索。真的，人间真好真好，故乡真好真好。我仿佛又依稀间地望见朦胧的桥影，昔日里独自徘徊在溪边的回忆，精心地将那块模糊的画面描摹地清楚些。有人说，忘记过去，就等于背叛！千幸万幸的是，我从不会忘记过岁月中的点点滴滴，它将永远烙在我的记忆中——深刻的铭记。

在记忆中描摹，总有些渺远。譬如那层峦叠嶂的小山丘，在我眼前已是枯树伫立朽木虫蚀，黄蔫的草儿也颓唐起来，藏在高大壮阔四季常青的松木下暗自盘算来年的生长趋势呢。不远的小路边落叶萧条景象凄伤，沿路一直往远处瞧去，一片精瘦枯干的树木四周偶尔盘旋着几只麻雀，唧唧喳喳的，自然是温馨祥和。突突突突，村子口远远的就听见叔叔骑摩托，并渐渐地远去，在泥泞凹凸不平的路上挣扎。我知道此时他正要进城卖鹅了。叔叔的生意做得很好，开了两家养鹅场。近年来，做家禽生意的故乡人逐渐到多了，他们纷纷造养鸡养鸭的大棚子，成了个体户，搞活当地经济响应政府号召。经济发展了，带动乡里许多人跟着富起来。我家自然也是如此的。故乡彻底地变了。茅草屋逐渐拆掉，人们都建筑起自家的水泥小楼房，家用电器也多了，总之，什么都开始现代化！尤其一派经济大发展的新景象。但，父亲老早的就出山进城谋工作了，我终于不晓得他到底在干啥活？我试图问母亲，希望她能告诉我父亲的去向。然而，每在此时，母亲总先落一阵泪，呜呜地抽泣，最后脸色也黯淡下来，仿佛些满了一个字——苦。我读不懂母亲。午后，阳光淡了些，一点儿一点的寒风也稀松起来了。我静静地阅读着书籍，借此打消磨百无聊懒的时光。然而，我却慌张起来，并且渐渐感到未有的落寞……

我仍不屏弃思索。

那纯真洁净的童年时光，时不时地浮现在我的眼前，在冷冰冰的窗子上轻敲出银铃般的响声。我抬头，目光和思绪开始游离出文字，转而聚焦在透明的窗花上。蓦地，村子口机器隆隆的声响惊醒了午睡的麻雀，它们扇动翅膀，扑腾扑腾地飞走了。我睁着眼睛张望过去，只见一台大型铺路机在喘着粗气，将黎黑色沥青铺浇在坑坑洼洼的小石子路上。哦！我已明白曾经记忆中多情柔婉、纯白如水、朴素无华的故乡离我愈来愈远了；还有还有呢，一段柔情、朴素的童年也早已远去。我感到有些茫然失措，先前酥酥嫩嫩的阳光线渐渐地模糊起来，明净高爽的天空里几朵祥云飘悠着，也把那轮淡淡的太阳给遮蔽了。大槐树下，一片孩子的憨笑声在泥土路上匍匐潜行，定睛望去，原来他们在玩弹珠子哩。我真羡慕他们，羡慕美好纯洁的童趣！自从祖母祖父相继谢世以后，母亲就让我到小镇的中学念书。那里的条件很差，而且师资力量薄弱。但是这些都无关紧要，因为，我心中渴望知识渴望学堂渴望走出故乡。父亲临走前告诉我，一定要好好地念书，将来才有饭吃哩。我要牢牢的记着，记着。冬季，永远蕴藏着博大的胸襟包容一切的一切。白雪纷纷的夜间，溪流的部分结成冰后，孩子们就乐开了花，在冰面上疯一样的玩耍。这次回乡过寒假期，母亲为我织了件新毛衣，穿在身子上感觉暖暖的，心中却酸酸的。我想到祖母在世时的情景，她老人家在院子里，搬了小板凳，搂着针线，戴一副老花镜的样子。我非常地怀念她。母亲说，给你祖母上上坟吧。好的，好的，我的声音竟流泪了。一行麻雀掠过枯林，我心中徒然地与股暖流回荡。夜了，点灯读夜。

“遥远的夜空，有一个弯弯的月亮。弯弯的月亮下面，是那弯弯的小桥。……小桥的旁边，有一条弯弯的小船。弯弯的小船悠悠，是那童年的阿娇……”冬夜，田野静静的，我趴在桌子上，凝视黄悠悠的烛光……于是，我爱上了《弯弯的月亮》。天色漆黑、浑浊。屋子里那台父亲留给我的录音机一遍一遍地播放着那首谂熟的曲子。歌手刘欢那赋有磁性的声音在一点一点地修补我的记忆。一群归林鸟翔起，扑腾羽翅，渐渐地消隐在黎黑的天幕中。哦！熟悉的景色，我仿佛到了从前，回到了童年是依偎在祖父祖母怀中，缠着他们讲鬼故事呢。遥远的漆黑的地方，山色空蒙，就如同疏阔的林木年轮的颜色暗淡，遍部着田野白雪下隐藏的麦穗芽儿。山下也是一片安谧。小渔舟被栓在溪流边的树木上，舟身摇摇晃晃，随着波纹轻轻慢慢仔仔细细稳稳当当到和我一起读夜，读夜，读夜，尽情地徜徉在旷野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