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和一个既是领导也是朋友的的同僚交流，他无意间给我说出了一个命题，说是现在他经常教育孩子已经要做个贵族。当时我多少还有些吃惊，尽管他这些年已经奋斗成了一个县长，可是按照他平日里的为人修行，怎么突然间有了这么一种思想。莫非是当今的世界让他困惑起来，觉得贵族才能体现人生的一种价值。

当时我是在惊讶中问他为什么突然想起让孩子去做一个贵族呢。结果他笑了，说我误会了他对贵族的理解。他说的贵族不是我们平日里说的那种贵族，他说的是要做一个精神上的贵族。因为他觉得今天的社会浮躁的东西太多，人们已经开始觉得精神成了一种玩笑，成了一种不值钱的尤物。所以他希望自己的后代能够重新在精神的世界里走出一个真正人的影子，让精神成为一种生命真正的符号。

我明白了，尽管平时我们在一起交流的机会不是很多，因为人家是领导，更多的时候都是在发号司令；但是对于他的思想脉络我多少还是能明白一些的。也许是因为在思想上有些相通的地方，或是有过一些相同的经历，所以在在非正式的场合，我们总还是能就人生的许多议题进行交流。不过今天他突然提出这么一个精神概念，一下子还倒是让我的思维跟不上了节奏。

在以往的经历中，我总是觉得人的精神就是一种诚实和平淡。今天朋友说出了精神的贵族，说一个人不管有没有钱，有没有地位，首先自己应该有生命的品位，有精神的层次。生命严格从理论上讲，它应该是属于社会的，但是如果我们把生命完全的交给社会，而没有生命自我的能动性，那这个世界里所发生的一切都是正常的。

说到了这里，我想起了前不久和在读高中的儿子的一次交流。当时我不明白，他本来正是学习的时机，可为什么总是在乎身着的牌子。有时候为了一件名牌的服饰，竟然可以和我他妈妈发生战争。不过儿子说的也很直率，说是在一个市场经济的社会里，还有什么可以从表面反映一个人的品味呢。他说他们班有一个同学，父亲是陕北挖煤的，这些年大发了，他的同学穿的衣服，用的东西，几乎全都是世界顶级名牌。尽管学习不怎么样，可是大家都很羡慕。

听了儿子的这一席话，我开始还想用传统的思想进行说教，可是后来我放弃了。因为儿子说的也许有他存在的理由。当今的社会，尽管整天我们能听到那些令人发麻的高调，但是现实中看到的一切却实在是让人们无法安慰自己的心灵。

今天这位领导朋友大概也是让现实给折磨的无奈透顶了，所以才想出了这么一个做贵族的法子。按说朋友从二十几岁开始就已经做乡党委书记了，可以说那个时候他确实是一个时代的骄子，年轻轻的就统领一方民众。不过世态变迁，虽说如今他已经成了县长，可是我发现他的心灵中似乎比过去更显得空空荡荡了。

要不是有儿有女，要不是女儿考进中国人民大学，儿子在省城的重点高中读书，给他多少还带来一些精神上的寄托，单就凭现在的事业，恐怕早就让他的精神沦丧和毁灭了。看得出来，他现在是想把自己昔日的理想和愿望传承给孩子们，想让一种精神的实质在后辈们的身上得到发扬光大。

因为朋友在这里给精神加上了贵族，也就是说让精神贵族有了另外的一种含义，所以我当时就觉得我们今天有了交流的话题，有了面对社会流露思绪的空间。朋友不止一次的对我说，象现在的我们，真的给儿女留不下什么有意义的东西，特别是社会现实，更是让我们经常没有颜面去面对孩子们的困惑。如果我们还真的想给后辈们留下一点什么的话，也许就只有精神了。

我理解朋友的苦衷，知道朋友为什么在已经身处官位显赫的时候还能发出如此的感叹。我们算是同龄人，虽说他在仕途上显示出了比我更好的聪明才智，可我心里明白，他所承付的苦难也比我多出了许多。朋友在县上分管了几项在人们看来都是很有油水的工作，可是就是这些有油水的工作，让朋友常常精神恍惚，神志经常都不能清醒。

尽管我的心境比朋友县长好不到那里去，可是我总还是想安慰他。毕竟我们同在一条河水里淌，他比我玩的要深。不过我的安慰还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词语来，朋友就开始挡驾了。他告诉我，说自己每天遇到的事情，看到的许多人，真的是让他折磨心灵。

不知道这算不算一个怪圈，当今社会里生产出来的许多精英简直就是怪物，不要说精神了，就是生命的内在质量恐怕都要大打折扣。交流中朋友说，如今的社会现实是，有钱的人没有文化底蕴，有文化底蕴的人生活困难。他不知道这是社会的罪过，还是他们这些所谓父母官的罪过。

他说每次去农村，看到许多的优秀孩子享受不到优秀的教育资源，一个个就那样白白的浪费掉了，心里就很不是个滋味。为此他经常教育孩子，让他们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比钞票重要的东西还很多。其实一个人没有铜臭，照样可以做成一位有品位的人。他把这誉为精神贵族。

我听了朋友近乎哀叹的谈话，告诉他世界其实就是这样。伟大的精神制造者往往就是物质财富的贫困者。这两者自古到今都是一对矛盾。尽管我们一直想把它们统一起来，可是人性的存在阻隔了它们的完美统一。就象现在我们看到的社会现实一样，你说他是社会的渣子，可是他却坐着高档的奔驰到处乱转，你说他连做人的资格都没有，可是他却能青云直上。就连我们的媒体也经常报道，那个人大代表走上犯罪之路，那个政协委员贪赃枉法。我不敢说今日的社会有钱就有一切，可是我儿子说他穿不好衣服就会被同学看不起却是真的。

朋友问我，说我们今天的社会到底需不需要精神，到底什么样的精神才是我们这个社会所需要的。我本来想回答，可是转眼一想，朋友其实是在自问，用不着我来回答。因为他心里明白，精神其实展现的就是生命的精华，就是生命存在的意义。尽管今天我们看到的许多现象已经不能用精神的实质来作答。但是，我们的社会还是离不开对精神的营造。

是的，朋友的困惑其实也就是我的困惑，只是他面对的世界比我要大的多，所以来自于心灵的负重感也要强烈的多。不过朋友说的没错。尽管他身为县长，知道当今社会需要一种精神，可是面对社会现实他却无能为力。他只能可怜的把自己的愿望转递给自己的后代。我不知道这是人间喜剧，还是世界年轮中的不幸。不过朋友呐喊这个世界需要一种和生命贴的更近的精神，却不能不让人心中生起意念。

朋友是县长，不过我很少把他当县长来看，因为在我的的心中，做人的格调才是人生永恒不变的主题。最后我和朋友说到了中华民族，说到了我们民族走过的那些悲壮和光辉的历史。记得有一年我和大妹的美国同事交流，他就对中华民族五千年的历史很不理解，觉得一个民族到底凭借的是什么的力量，让他们这样的存在发展，生生不息。当时我是这样回答这位美国人的，我告诉他，中华民族有一种精神，这种由中华民族文化演绎的精神让中华民族才走到了今天。

我知道美国朋友不可能马上理解，因为在两个不同意识形态的国度里，人们对精神的感受是不一样的。但是我想，终会有一天，他会明白的。尽管今天我们看到的许多都只能用精神的沦丧来解释，可是精神的实质终究是不会被沦丧的现实所掩盖的。

朋友今天说要做精神贵族，其实他是想让人们重新拣起精神的实质。最后朋友和我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说一个当今暴富的挖煤人开着奔驰600从山坡下去了，结果除了他的亲人流泪，剩下的就是议论纷纷了。可是有一天，一个穷人家的孩子，为了抢救自己落水的同学，结果被洪水冲走了。后来孩子找到了，为他送葬的人竟然有好几千人，大家都在流泪，甚至于苍天那一天也在落泪。

朋友问我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我没有回答他，因为这样的问题其实用不着回答，大家也都是知道的。可是朋友是县长，他非要让我回答。于是我说了，我说苍天都在流泪，那是上帝被感动了。人世间也许需要的不是奔驰，人世间也许需要的是我们对生命的理解，对精神的一种捍卫。

朋友听了之后笑了，不过我看得出来，朋友的笑一半是自己的，一半是做县长的。不过朋友想让我们今天的这个世界拥有一批精神贵族，也许就是想让人们从那些庸俗的现实中多少回归一次理想。

这种精神是什么？这种精神的力量是什么？朋友看看我，我也只能看看朋友。我不知道精神的升华完善是不是就应该从这里开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