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命运如此,还是上天故意愚弄,我竟糊里糊涂地爱好起写文字来,且写上了瘾。如果说鸦片是从肉体上摧残人的话,文字则是从灵魂上俘虏一些终日以啃书为乐的“书虫”;鸦片吸上了瘾还可根治,但文字嚼得多了不是送戒烟所便能够解决问题的,而且是越戒越想嚼越戒心越痒。
我就是一个好啃书的“瘾君子”。起初只是不停的啃,终日以啃书为乐,到得后来却是有点不安分了,心里竟也妄想学学先贤们挥毫而书的那种潇洒、豪迈气慨。终于有一日,我克制不住便拿起了笔,开始过起做“文字游戏”的生活来。以后竟发展到两三天不写便憋得发疯,只是终日的舞文弄墨。我想,我或许是中了“书毒”了。
与文字打交道是一件苦差,而大凡吃文字饭的也是这世上最穷得丁当响的。与文字打交道常常要构思、要动脑、且容易催老,三四十岁的人看去却是白发多黑发少;与文字打交道常常还要写、要熬夜、要受冻受热、要挨饿、要遭蚊虫叮咬;与文字打交道还必须学会等待并忍受等待,等待编辑部的信息反馈;吃文字饭的要用那再也可怜不过的丁点稿费买书、买笔、买墨、买稿纸(现在网络发达了,这些古老的东西倒可省去了,只要每天对着一方屏幕孜孜不倦的敲打就行了),所以是无福消受高级餐饮的,也是无福到外面的世界上去风光的,更是无福享受别墅、轿车的;吃文字饭的是吃不起别人的请的,也是请不起别人吃的。这或许便是人们为什么要在“书生”前面加一“穷”字的原因罢。想想曹雪芹当年写《红楼梦》时,曾批阅十载,增删七次,耗尽毕生精力,却偏偏半生不遂,穷困潦倒,每日以粥充饥。《红楼梦》终是没辜负曹先生的一番栽培,成了一部前无古人,却不知后还有无来者的惊世之作。当人们在拜读《红楼》感受封建社道的世态炎凉领略其中超凡脱俗的文艺表达时,又有几人注意到了当年曹氏写书时所遭受的种种遭遇和内心所忍受的莫名苦痛呢?世人本就是这样,他们只会看到你成功了,便捧你喝彩你,但在成功的背后又包含了成功者多少辛酸,他们决不会也是决不可能体会得到的。
尽管如此,我却偏要生了这副苦命,与文字结下不解之缘。想想在自己与笔为伴的日子里,确实也写出了不少的文字。这时就又梦想有那么一天能在某报刊或杂志上开出一块属于自己的领域来。结果是一篇篇的稿子陆陆续续地寄出去了,不久又都陆陆续续地退了回来或者干脆石沉大海,人也就在这陆陆续续地寄出与退回之中生出一些希望来然后又让希望像肥皂泡一样逐渐破灭。但我仍甘做了笔的奴隶,只是终日不停的写,好像非要手中的破笔突然间生出一朵花来才善甘罢休一样。
不管怎样,终究还是有两篇我也不知到底是不是文章的文字上了书,但书社因是“清水衙门”,不但不能给作者稿费,反而求助每位作者帮其助销。说“不助销者作品不予发表”。结果是一心想要尝尝当“作家”的滋味,只好将口袋里仅剩的一点生活费作了助销费。后来,当然是作品上了书,但从此却要勒紧裤带过活了。我心里不禁一阵悲哀,想要靠文字吃饭的作者或不止我一人,但能如我一样发表了作品不仅拿不到稿酬反而还要贴几个进去的作者恐怕当世已绝无仅有了。
也不知何时起,人们便冠与舞文弄墨之人以“文人”雅号。我虽爱舞文弄墨,却不是文人。或许是写了几篇“臭豆腐块”罢,有些人居然叫起我“文人”来,话语里多少含有点戏谑讥讽之意,听起来总觉刺耳。想那些文人必是文质彬彬,言谈举止无不时时透着一股“文”气,哪像我这般地不修边幅,不重形象,往往是跟了人大声地说话,或是疯狂地开着一些没头没脑的玩笑,常常是没来由的辱没了“文人”一词。
但不管是戏谑也罢,还是讥讽也罢,我仍是要以文为乐的。练文即炼心。一个人只要与文字结了缘,那就注定他此生要清贫,要劳苦,要与铜禄无缘。这或许便是文人的“呆”,也或是所谓“清高”罢。当人们在为生活忙碌奔波,在为官禄考虑得焦头烂额时,我却庆幸有了一块静修之地,它没有尘世的喧嚣,没有功名的角逐,没有利禄的追求。尽管它一贫如洗,我却常常在此找到了一份完美的自我。
与文为伴虽苦,可苦中也透出一种“文趣”,又何乐而不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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